第95章 罗未来顾全大局身败名裂 赵恩才泪洒军营卸甲归田(2/2)
结果,黎树下将靶机误当成拖靶,提前下达射击命令:“放!”
班长罗未来靠肌肉记忆一脚踩下击发踏板,高射机枪喷出一把铁扫帚。密集的枪弹不但打断了钢丝绳,曳光弹紧贴靶机掠过,只差一点点被击中!
靶机连打三发红色信号弹,立即折返。拖靶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正好挂在要塞区指挥所对面山坡的树尖上,似在宣告:广鹿守备区发生了重大事故。
指挥所命令:“广鹿高射炮三连立刻撤出阵地。”班长罗未来瘫坐在高射机枪上,我和副班长朱大业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扶下来。赵恩才整队,将全连带出阵地。邱营长暴跳如雷地训斥黎树下,他还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连长“老圈”铁青着脸说:“我负全部责任。”营长不吱声了。
半个小时之后,指挥所两辆吉普车开到炮阵地。两个参谋撕下班长罗未来和黎树下的领章帽徽,将他们带上吉普车。在要塞区保卫部,两个人接受审讯。为了顾全大局,班长罗未来独揽责任,违心承认自己为了达到提干目的,在排长下达命令之前击发,截断钢丝绳。而一问三不知的黎树下,竟被放了回来。
罗未来仍被关押在要塞区保卫部,等待处理结果。
连队整顿三天,深挖事故根源。在雷排长的庇护下,黎树下安全无虞。
“咚咚咚”擂鼓般的炮声和“哗哗哗”泼水般的高射机枪声,无时无刻不在擂动高三连官兵们的心弦,无不为班长罗未来的命运担忧。大家都为他鸣不平,一致要求三排长黎树下承担全部责任。但是,都被守备区压了下来。
守备区把打下拖靶的希望,仍寄托于高三连。如果追究干部责任,高三连就得中途撤出靶场回广鹿。干部再差也是干部,干部苗子再优秀也是战士。
为了打下拖靶,丢卒保车祭出罗未来。
指挥部命令:广鹿守备区高炮三连高射机枪不准打实弹,站在枪上模拟射击。已经有兄弟部队打下拖靶,唯有广鹿守备区高炮营还没沾边。高三连炮排的两次射击,炮弹与拖靶擦边而过,只算优秀成绩。高一连和高二连打完“连集火”,实弹射击结束,仍没打下拖靶。高三连的“连集火”,成了守备区打下拖靶的最后一根稻草。邱营长命令连长“老圈”,让他用大镜子重新测定航路捷径。
连长“老圈”终于爆发了“老圈”脾气,将大镜子在石头上摔得粉碎,大声咆哮:“用大镜子要是能打下拖靶,还要瞄准镜干什么?要塞区确定的航路捷径不管用,擀面杖管用?请个大神到阵地上跳一场,不是更捷径?”
邱营长一声未吱。文书接好电缆,把击发器递到连长“老圈”手里。
靶机飞来,进入射击空域。第一次“连击火”,连长“老圈”扣动击发器,弹迹紧擦拖靶而过。连长再次扣动击发器,拖靶在空中开花。
全连战士跳下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热烈欢呼。我们五班的战士们悲壮地大喊:“陈寿高!咱们打下拖靶了……班长!咱们打下拖靶了……”
全连官兵顿时鸦雀无声,摘下帽子,静静地肃立在阵地上。
连队转岛训练归来,罗未来也被要塞区保卫部押回广鹿,开除党籍军籍,由赵恩才武装押送回原籍。赵恩才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带武器,再是穿便衣。
不得而知,这一路坐船坐火车近千里路程,赵恩才和罗未来一对老战友,是默默无闻无言以对,还是万千感慨肝肠寸断。赵恩才归队的第二天晚上,守备区在大操场放映电影《戴手铐的旅客》。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对银幕不看一眼。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当一曲幽婉悲怆的《驼铃》响起,赵恩才难以自制,捂住脸泣不成声。
年底,连队决定一班长赵恩才复员。他找连长和指导员苦苦请求,要求再留一年,种菜、喂猪都行。他说:“我不是为了提干,只想有用武之地。我有预感,这两年边境肯定打仗,中国军队不能一忍再忍。我要第一个报名上前线,为祖国战死沙场。”他每天带领一班战士在连部窗外走队列,口令声震得屋内“嗡嗡”响。他晚上连续站岗,像新兵一样做细小工作。营里指示,赵恩才必须复员。
连长和指导员帮不上忙,无颜面对。赵恩才知道复员不可改变,很快端正态度,担任复员老兵排排长。他处处给老兵做表率,不给连队找麻烦。复员老兵李洪才提出无理要求,让连队为他回家乡找工作,否则不走。别说连队、守备区都无法满足他的要求。那天早饭,李洪才故意找茬,把咸菜盘子扔到地上。
邱营长转业,由作为提升为副营长、代理营长。由作为以抓内务出名,哪个战士的内务叠不好,他抓过来扔到门外。他的“作风硬”,还体现在一天给同一个战士三次处分。在他实弹射击中耳朵被震穿孔,把李洪才听成赵恩才,马上来高三连处理。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赵恩才,头三脚的第一脚也踢向赵恩才。他要把赵恩才带回营部,召开全营复员军人大会,宣布处分。
在连部,连长“老圈”痛骂由作为:“高三连的战士犯了错误,连里有能力处理。拿我的战士杀鸡儆猴,瞎了你的狗眼!别说你代理营长,就是守备区司令员,为这点小事也别想把我的战士带离高三连一步,更没有理由处分!我盖房子当了十年连长,没处分一个战士。你动辄处分战士,算什么鸡巴本事?”
“老圈”发火,由作为也胆怵。他进退两难只好妥协,放过赵恩才,让李洪才在全连作检查下个台阶。“老圈”说:“你走吧,中午没饭吃更难堪。”
指导员李永远躲了,让他们闹去吧,送走这茬老兵自己也该转业了。正在僵持不下之时,赵恩才报告进来,代理营长由作为知趣地出去。
“老圈”紧紧地握住赵恩才的手,两个钢铁般的汉子,忍不住潸然泪下。中午,赵恩才在饭前违心做了检查:“早上的咸菜盘子是我摔的,因为没提干复员想不开……”战士们不干了,由作为赶紧起身,灰溜溜地离开。
老宋今年复员,“小辣椒”非要跟他走。老宋说:“我已经在家乡定亲,回去就结婚。”“小辣椒”哭成泪人,扑到他怀里:“你把我要了吧……”
老宋轻轻推开“小辣椒”,说:“我在部队种了八年菜,复员回去带两手老茧不丢人,部队也得吃菜。我家祖祖辈辈都种地,从没感到丢人。假如我老宋复员带回个小媳妇,乡亲们得说我当了八年兵没闹正经的,这兵就白当了。我是党员,复员了也是军人,任何时候都得给部队增光、给高三连长脸。”
老宋把军装都留给“小辣椒”,送她回家,在菜地里默默坐了半宿。
天亮前,他背着行李自带档案,悄悄离开连队去海边。他和两个渔民兄弟约好,用小船把他送到对岸登沙河,坐汽车到大连,晚上坐火车回老家吉林。
半年之后,有人说在大连渤海饭店马路中间,见到精神分裂的赵恩才。他全副武装腰里别着把木头匣子枪,在滚滚车流中走队列,喊口令,唱军歌。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卧倒、匍匐前进、射击、投弹。
他在动物园里高声朗诵:
战士的责任没有半训,
国防施工难道不是国防……
连长盖房子和指导员李永远知道后,马上派袁顺利和老栾下岛到大连,寻找赵恩才。如果是真的,赶紧送他回家。如果没找到,再到他老家探个虚实。
两个人在大连没找到赵恩才,马不停蹄去他老家。
赵恩才家徒四壁,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躺在墙根下晒太阳,一条大黄狗陪伴。让人感动的是,大黄狗见了当兵的不但不咬,直接把他们带到生产队。
赵恩才仍穿着一身旧军装,腰扎武装带,带领社员们刨猪圈粪。三个人见面紧紧拥抱,久久没松开。赵恩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身伤痕。
对于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赵恩才完全丧失了记忆。晚上,他把家里五只小鸡全杀了,三个人一醉方休,彻夜高唱军歌。赵恩才一遍遍地问:“部队什么时能换‘快三七’”高射炮?干部换没换发带匕首的二十响匣子枪?”
天亮起床,三个人叠完内务,到村口出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