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上中学展示武功加入宣传队 排练样板戏树立人生里程碑(2/2)
因为涂着相同颜色,再加上演员们表演精彩,看起来别无二致。
乐器更不可想像,甚至有的同学自带乐器。用大鼓做音箱、废弃大秤杆做琴杆的巨大胡琴,不伦不类还不如我做的“翻子”。要不是一面鼓皮镂成五角星,染成红色,就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大粪勺子。这把离奇古怪的乐器,参加过大连市举办的“因地制宜因陋就简,开展轰轰烈烈的群众性革命文艺活动”展览,被评为全市“十大自制乐器”之一,称作“大贝斯”。军装上的红领章和红帽徽,是同学们用语录本的本皮剪成,用大头针别在衣领和帽子上,被灯光一照鲜红耀眼。绑腿更简单,在两块布上描几道横纹,钉几个挂钩固定在小腿上。
正式排练革命现代《沙家浜》,学校和联合厂联系,到公社武装部借了支真枪比照,用车床车了十几支木头驳壳枪,宣传队有了“制式武器”。
同学们用纸壳子糊成枪盒,染成暗红色晒干,刷一层亮油。将染成暗红色的花其布缝在袼褙条上,刷一层亮油做成枪背带,所有道具都是自己制作。
宣传队演员也良莠不齐,什么状况都有。
除了扮演阿庆嫂的徐梦莹父亲是公社会计,扮演郭建光的李世友父亲是道班工人,还有三个下放户子女,其他同学都和我一样,出身于农村贫困家庭。演出服装都由自己解决,有的同学用过年卖猪肉的钱,有的同学用给妈妈治病的钱,有的同学用姐姐订婚彩礼的钱,有同学的借为爷爷办丧事、在丧服里挤出来。
吴红良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晚上睡觉被憋得“嗷嗷”叫唤,比“老干乱”还严重,在永宁城街里都能听见。他练翻墙经常摔背了气,缓过来再翻。杨玉林患有关节炎,每当临时演出,他都走几十里地,到同学家里通知。侯登祥家里缺粮,经常不带午饭,饿成虚肿,老师还督促他减重。给宣传队同学集体“农转非”更是子虚乌有,大家吃苦遭罪花钱,只为让青春之花尽情绽放。
着名双管演奏家刁登科,是土生土长的永宁平家人。他参军后加入部队文工团,毛主席、周恩来、叶剑英等国家领导人多次观看他的演奏。他在《东方红》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剧组担任民乐队队长,用双管独奏名曲《江河水》,留下千古绝唱。胡传魁和刁德一、卫生小王的扮演者,都来自平家。双岔沟大队是永宁地区的艺术之乡,土生土长的郭兆全在大连杂技团弹三弦,表演魔术。他一表人才,在舞台上光彩照人。和他同一大队的牛德厚身材瘦小、奇丑无比,有语言天赋,罗老师封他“台词训练大师”,阿庆嫂的念白都由他一句句示范。他会表演,负责舞美。他将刘副官演成滑稽的小丑形象,一出场让观众们捧腹大笑。
徐梦莹扮演的阿庆嫂,比洪雪飞还姣美好看,不是没人追求,而是不配。有的观众追着宣传队,不为看京剧,只为看徐梦莹的靓丽和牛德厚的滑稽表演。
每天放学之后,我到大礼堂参加排练,苦练“叶排长”侦察的舞蹈动作,直到熟能生巧炉火纯青。我还教男同学们练空翻。每天排练结束,天色已晚。
我和小成子、于殿洪结伴回家,十几里路拿腿就到。有时候天太晚,我住在盐场小成子家,或者于殿洪家,第二天起早回小西山,吃完早饭上学。秋天刮大风,我们在学校住宿。窗外是苹果园,小成子跳到窗外,拣了两个被风刮掉的苹果,被打更的侯师傅抓住送到宣传队。罗老师大怒,开除李忠成以儆效尤。小成子的鼓技已经受到县文工团关注,要借他去参加省文艺汇演,演出后留在剧团,做专业鼓手。团长得知李忠成拣了两个苹果被宣传队开除,打电话通融未果,十分惋惜。小成子因此辍学,于殿洪因为《坚持》一场戏一处旋律总掉谱,被老师批评哭了,也不念了。远道的同学都在学校住宿,带苞米碴子到食堂换饭票。
我没钱买菜,敢走夜路,晚上排练结束,一个人走十几里夜路回家。
漆黑的夜晚,我走在乌黑的庄稼地中间,胆子再大也胆怵。都说吃猪尾巴根子怕后,我总觉得后面跟个东西,不是野兽就是鬼魂。那天晚上打茬子,我被韩少波的新坟吓破了胆,见到坟茔就提心吊胆。盐场东边子道旁坟圈子里,靠边一座坟墓里,埋葬着上吊而死的梁希全。坟头上的衰草被风刮的“刷拉刷拉”响,像梁希全自言自语:董程儿啊,我不用脑袋夹你,你不用粪叉子扎我,我还不能死啊……你别走,咱俩唠唠嗑……我在前面走,他拖着条直腿“哗刺哗刺”跟在后面。我不敢跑也不敢回头,“梁希全”一直絮叨到小西山地东头。
那天晚上阴天,排练结束之后,同学们都在学校住宿,我一个人回家。到了盐场东边子,我害怕惊动坟墓里的鬼魂,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往前走。突然,梁希全从坟地里出来,拖着木头腿追我,吓得我一声嚎叫,撒腿就跑。
我跑过盐场都不知道,把小西山当成盐场。我跑过大沙岗子来到大西山街上,把屯西头的董云劳家当成自己家。他们全家人被我惊动起来。我不敢回小西山,董云劳的大儿子董太兄拿了把扎枪头子,把我送回小西山。
第二天我到梁希全的坟地查看,有新鲜驴蹄子印,黑影是一头脖子上套着羁绊的毛驴,挣脱笼头出走。它跟在我后面,拖的木头羁绊“哗刺哗刺”响。以后排练结束我晚上回家,改道从杨树房绕过陈屯,从盐场东北边子回小西山。
冬天排练,罗老师要求宣传队同学全部住宿。为了省煤,安排男女同学睡一间大宿舍。女同学睡上铺,男同学睡下铺。同学们半信半疑,内心里都盼望是真的。罗老师正式宣布了这一决定,排练室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同学们屏住呼吸,内心里翻江倒海。取暖期开始,也如同青春期开始。男女同学们搬进一间大宿舍里,男同学住下床,女同学住上床。第一宿熄灯后不久,有的男同学梦中喊“徐梦莹”。没睡的同学都听见了,有的女同学还在上铺偷着笑。
半夜三更,男同学梦中喊女同学的声音此起彼伏。女同学都没睡,都在偷听。
有的女生听不到男生喊自己名字,装做影响自己睡觉,用脚后跟猛砸床板。
第二天,周德玉向罗老师汇报情况。罗老师让他少睡点觉,记下名字连夜开会,立刻开除。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那天晚上,男生们吓的不敢睡觉。周玉德熬到后半夜睡着了,梦中不但喊了好几声“徐梦莹”,还喊了别的女同学的名字。有的同学向罗老师反映情况,罗老师搪塞:“我让他在天亮前点名。”就算点名,也不能光点女生的名字不点男生的名字,再说女生的名字也没点全。怕夜长梦多,男女同学还得分开住。同学们情绪低落,几个女同学眼睛通红。
历届宣传队的风气非常好。所谓“北大沟”事件,不过是男宣传队长找女演员调解相互之间的目的,谈完出了沟。再说中学时代,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相互吸引也是人之常情。齐雨滨和黄金秋好,为了继续在一起,毕业后又留校一年,仍在宣传队。他表演好,因为唱不上高音,和郭建光的角色失之交臂。他做的半自动道具步枪和真枪一模一样,刺刀被小成子耍断。在台后,我看见黄金秋给齐雨滨挽过衣袖。下大雨放学,齐雨滨把黄金秋送过永宁大河,仅此而已。
我和李秀梅年龄最小,有共同话题。一次到农场演出,同学们起哄让我背她过河,她让我背我也背了。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背女生过河,让我想起父亲背着妈妈过河。那一次到双岔大队演出,在过河之前,李秀梅连鞋都不脱,等着我背。她在《逃难》一场戏中手挽小包袱,扮演逃难群众中的少妇,被鬼子一枪打死再就没戏了。整个晚上,她假戏真做地躺在道具上,睡的死死的。
女同学说我像动画片里面的高玉宝,都愿意和我说话。她们不把我当做成年人,很让我悲哀。姐姐在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宣讲时,住在榆树西村杨丽丽家。杨丽丽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比我大两岁,姐姐领她到我家来过。
我俩都在宣传队,她对我非常关心。外出演出时,我的东西由她保管,不但给我挽衣服袖子,为我正一下帽子,还顺便揪一下耳朵。一次被罗老师看见,什么没说笑了笑。他事后说:“杨丽丽这个女同学,早晚得跟人跑了。”
我对杨丽丽没有半点异样感觉。和许多男同学一样,心里只有徐梦莹。一次演出之前,徐梦莹让我替她拿水杯,我受宠若惊恪尽职守,冷落了杨丽丽。她隔着好几个同学,非说我踩了她的脚,挤过来,把我的脚背好一顿踩。从此后她不再理我,没多久辍学回家。她当民兵时,枪打得奇准,参加县里射击比赛回来,肚子大了。她年底养了个大胖小子,找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结婚。
除此之外,我没发现男女同学之间有任何出格行为。和徐梦莹睡在一个宿舍里,男同学梦中不喊她名字才怪。取暖煤还是那么多,两个宿舍分着烧。墙上覆盖厚厚一层白霜,室内温度和室外差不多,脸盆里的水结了一层冰。
排练期间下大雪,同学们都没回家。我只剩下八两饭票,一天吃二两饼子,坚持了四天。罗老师自己掏钱给同学们发饭票,我说有粮票,没要。第五天雪停了,离家近的同学回家拿苞米馇子,再是家长来送。父亲不会给我送吃的,爷爷还差不多。我演《沙家浜》做十八棵轻松,耳边不断回响那曲高亢的唱段:
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
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烈日喷炎晒不死,严寒冰雪郁郁葱葱。
那青松逢灾受难,经磨历劫,
伤痕累累,瘢迹重重,
更显得枝如铁,干如铜,
蓬勃旺盛。倔强峥嵘。
崇高品德人称颂,俺十八个伤病员,
要成为十八棵青松!
数九寒天的二十五中学,不是芦苇荡,也没有鸡头米。我饿得实在受不住,半夜三更溜进马厩,偷啃生豆饼又坚持两天。宣传队开会,父亲推门进来,肩膀上扛着沉甸甸的面袋子。我以为是地瓜,赶紧接过来,和他一起出去。
父亲的额头上挤了一排红杠子,他又感冒了。我很过意不去,不知道说什么好。父亲仍没和我说一句话,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趟划拉成半圆的脚印。
我把面袋子扛回宿舍,里面装了六十个酸菜馅菜饼子。我一天吃二两饼子时,饿大劲了不觉得饿。平日里,我吃两个菜饼子就饱了。我一连吃了十个带冰茬的菜饼子,午饭又吃了六个,晚饭又吃了六个。半夜三更,我悄悄把口袋背到房后,在雪地里吃了半宿菜饼子。天亮了,我也把酸菜饼子吃完了。老孟头发现豆饼被啃,赖上了耗子。我故伎重演,晚上又去马厩偷豆饼,手指头差点儿被夹子崩断。姐姐住在公社,因为我找她开证明的那件事,饿死也不敢去找她。
我靠自己努力,进了二十五中学文艺宣传队,竖起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座里程碑。父亲仍对我没有半句赞赏,我哪怕走出小西山“农转非”,在他眼里,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否则他是不是我爹我是不是他儿子,都无所谓。
《沙家浜》排练结束,在学校大礼堂里首演,受到全体师生的盛赞。
在公社大礼堂里演完第二场,人山人海好评如潮。罗老师请驻军部队文工团王教导员来看戏,演出结束,他边唱边示范边讲解,对大家的启发很大。
公社教育组指示,二十五中学宣传队要送戏下乡,到全公社十八个大队巡回演出。到盐场大队演出那天,大队会议室快被观众挤爆,与其说看样板戏,还不如说看“董云程家小小子”。赵忠元老师负责盐场学校宣传队,来看望罗世宽老师。他见了我赞不绝口:“哎呀真好,你可给咱盐场学校增光了,全校师生都为你感到骄傲,”万分遗憾,“当时你在盐场,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下午,我请李世海和王万春到家里玩,吃完饭才回大队。吃饭时罗老师到处找我们,怕耽误演出,急得火上房。我们三个人回到学校,全体同学已经化完妆。罗老师对我大发雷霆,我从来没看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吓的不敢吱声。和罗老师一起带队的冷元庆老师说:“董太锋你再有这么一次,马上开除!”
冷老师和林富有家是亲戚,中午他带罗老师去小西山,在林家吃饭喝酒。
高压线通到陈屯,只往盐场这边竖了一排电线杆子,好几年都没安高压线,如同小西山的一群光棍子赶集回来,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地撒尿。
盐场的夜晚一片漆黑,是全公社少有的几个没安电灯的大队之一。大、小西山,连电线杆子都没竖。电灯亮了的日子遥遥无期,好几个老人,都没盼到电灯亮了那一刻。晚上演出,大队用柴油机发电,正演到“翻墙”时机器出了故障,大幕变成黑幕。张书记安抚观众:“大家别动,我们点汽灯接着演!”
当我空翻翻墙时,
“五一”国际劳动节,县里在华铜矿举办全县中学生汇演。
全校师生背着行李,到华铜矿野营拉练捧场。公社联合厂的大卡车载着我们宣传队同学,提前来到华铜矿工人俱乐部,熟悉舞台热身。演出结束评比,复县二十五中学文艺宣传队演出的革命现代样板戏《沙家浜》,获得第一名。
矿领导把宣传队留下来,参观矿井和选矿厂,为职工和家属各演了一场。
演出前开会,罗老师要求大家下矿井参观时,要听从指挥,男同学照顾好女同学。周德玉嘱咐男同学:“这地方治安状况不好,要保护好徐梦莹。”大家顿时精神紧张。演出前或演出结束,确实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俱乐部门前逗留,打听徐梦莹的情况。我们把徐梦莹围在中间,他们也没敢怎么样。
招待所床位紧张,矿上安排女同学住招待所,男同学住学校教室。男同学的行李已随道具车拉回学校,明天再来车拉我们和女同学的行李。
罗老师说:“男同学用女同学的行李,别给弄脏了。”大家打起了小算盘,如何能用上徐梦莹的行李。晚饭后情况又变了,招待所腾出一部分床位,男同学也住进了招待所。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五叔也住在招待所里,和我一个房间。天热,五叔非要关窗户生炉子。我醒来琢磨这个梦,眼睛睁到天亮。
罗世宽老师是八年四班班主任,兼任两个班级的数学课。他雄心勃勃,准备排练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宣传队实力雄厚,扮演郭建光的李世海扮演少剑波。齐雨滨扮演杨子荣,他高音唱不上去,让李世海在后台帮唱。徐梦莹扮演小常宝,戏份不多举足轻重。黄金秋无论身段和长像,比徐梦莹更接近扮演小常宝的齐淑芳。不久在全县会演中,她演唱的“八年前风雪夜”荣获一等奖。徐梦莹只好让位,扮演小白鸽。我扮演孙达德,以武功为主。
同学们演出《沙家浜》,积累了经验又荣获大奖,群情激昂跃跃欲试。学校利用课间操时间,让黄金秋在广播里教唱《八年前风雪夜》。全校同学唱不上去“豺狼”两个字高亢的唱腔,唱出一条直线,并不影响排练正常进行。
全校开过动员大会之后,《智取威虎山》的排练正式拉开了大幕。
教育回潮,学校大抓文化课学习,一切为提高学习成绩、考试让路,宣传队解散。罗老师不修边幅,情绪低落,每天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按时来到学校。自行车前胎鼓起个大包,每转一圈前进两米。从他家到学校正好转五千圈一万米,二十华里路。他骑在自行车上琢磨《智取威虎山》的唱腔,忘记数圈。
他骑到小西山西头子被沙岗子挡住,下了自行车,窝头往回骑。
他教学十几年,头一次上班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