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报子仇董万金威风扫地 父亲故地归来死心塌地(2/2)
父亲赤手空拳来到食堂外,三条狼落荒而逃,他把几个女人送回家。
第二天人们疯传,说昨天晚上闹狼,董云程来到食堂门前,拔出“无声手枪”向群狼“射击”,弹无虚发全被击毙,在食堂里面烀了一宿狼肉。
大伙儿哪儿知道,父亲在虎狼群中星来月去如履平地,和花脸狼斗智斗勇,几条狼能被他放在眼里?他从骨子里面透杀气,狼不害怕才奇怪。
派出所来我家搜家,还对父亲搜身,也没搜出所谓的“无声手枪”。
公社拖拉机站的拖拉机来小西山翻地,准备种麦子,链轨卡住不动。驾驶员是个新手,不知所措。拖拉机驾驶员出身的老叔无所不能,使尽浑身解数也没修好。董万金派人到复州城拖拉机厂,请来了两个师傅,也束手无策。
他只好带领社员们就地为拖拉机搭棚子,派专人去外省买配件。
父亲知道情况后,来到地里,说:“等一等,我来试一试。”董万金哈哈大笑,说:“黄狼笑,你以为拖拉机是小鸡啊?”父亲前后照量几眼,抡起十磅大锤,照链轨一侧“咔咔”砸了一通。两个师傅吓的脸白,赶紧为自己开脱,说:“你们都看见了,拖拉机是被他弄坏的,好我俩没关系。”
说完,梁师傅一溜烟跑了。董万金气急败坏,扑上来就打。
父亲懒得看他一眼,脚动了一下手动了一下。董万金一跟头栽倒在地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董希录打死他也不敢还手,被他儿子打就是奇耻大辱。
董希录去了造林队,他正好狠揍“黄狼笑”一顿,出一口恶气。他扑上来就打,父亲仍笑呵呵地,把董万金连踹了几个跟头,最后一脚踹出老远。
大伙儿又对父亲毕恭毕敬,再没人敢叫他“无声手枪”和“黄狼笑”。父亲旁若无人地跳上驾驶室,将拖拉机“突突”地开到地头。父亲排除了拖拉机故障,叔叔一上午把地翻完,及时播种冬小麦。大伙儿大开眼界,无不对董云程和董云瑞哥俩刮目相看。董万金呆若木鸡,跟在父亲后面看了半天,仿佛不认识。
他狗眼看人低。父亲当年是“抗联特战旅”的特战队员,不但熟练驾驶“t——34”坦克,还能应急排除各种故障,将几十个日本鬼子碾成肉泥。
从东北海方向飘来一只大气球,垂挂一部电台,降落在盐场北边子。正在耪地的社员们用锄头勾住气球,只见电台上面标识着外国字母。气球被棉槐茬子扎破,里面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喘不上气。有人喊“原子弹爆炸了”,吓的众人疲于奔命。大队治保主任打电话向公社报案,说发现敌特空投“电台”。
父亲到代销店买盐路过,来到气球旁边看了几眼。他把“电台”上面的外文,大声翻译给埋伏在远处的大队干部听,是苏联国家气象局监控大气的气象气球,里面灌充氢气,所谓的“电台”是无线电发射机。
“无声手枪”净说胡话,没人敢信。二十五中学阎百铎老师教俄语,乘联合厂汽车火速赶来辨认,和父亲翻译的一样。两个人用俄语流利地对话,在场的人都服了,董云程确实不一般。越是这样,父亲的历史越值得怀疑。
有人说他是苏联那边派来的大特务,有人说是潜伏的国民党少将旅长。
有关部门把父亲叫去审查,派专人去黑龙江搞外调,没有任何结果。
妈妈对父亲说:“你回去把事情弄清楚,能留下最好。”父亲说:“你和孩子怎么办?”妈妈说:“你回来,小西山是家,你不回来,那边是家。”
父亲下了决心,说:“我只要回去就不回来了。”妈妈说:“哪儿对你的前程有好处,你就在哪儿。”父亲说:“我的事有谱了,马上回来接你们。”
父亲骗爷爷奶奶,说:“黑龙江有一笔辞职金,我回去算回来。”
爷爷和奶奶也怕父亲去了不回来,说:“你一个人去,她娘仨不能去。”
父亲去大队不是开介绍信,而是起“迁移”,立刻启程去黑龙江。
半个月之后,父亲来信,说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已经在区里上班,等解决了档案问题,马上办理转正手续。父亲牵挂我和姐姐,嘱咐妈妈:“孩子要是不适应,提前过来。”爷爷奶奶知道父亲起“迁移”不回来了,顿时冒高了。
奶奶一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老婶装作没看见,回自己屋奶孩子。
爷爷摩拳擦掌去大队,找给儿子起“迁移”的会计算账。老叔当旁观者看热闹。妈妈刚把奶奶扶到炕上叫醒,爷爷又往大队跑。妈妈和六爷刚把爷爷从街上拽回来,奶奶又从炕上掉到地上。妈妈好不容易把爷爷奶奶安抚消停,老叔放声大哭就像死了人:“这个家完啦……”再以后,妈妈一直没接到父亲来信。
六爷在大队当民兵连长,将信扣下交给爷爷奶奶,根本到不了妈妈手里。妈妈嘱咐在学校上学的五叔:“你大哥来信,拿回来给我,别给别人。”父亲再来信,五叔把信拿回来偷偷交给妈妈。妈妈不识字,把信拿给老婶看。
老婶看完信,说:“我哥不是来一封信了,每一封信都让咱们回去。”
妈妈、老婶和奶奶商量,说不适应这边生活,要回边外。老叔问奶奶怎么办。奶奶说:“你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都不让他们走。”
妈妈和老婶心散了,铁了心要走。奶奶骗妈妈和老婶:“你们先把磨推完,推完了就让你们走。”爷爷牵驴回来,也和奶奶说的一样:“推完磨就让你们走。”妈妈和老婶不知推完了多少回磨,爷爷和奶奶再不提回黑龙江的事。
生产队分秕花生,老婶对奶奶说:“妈,给我们点花生,我们走。”妈妈问我和姐姐:“你们俩和我到黑龙江,去找你爹。”我们早被奶奶教好了,说:“我们不走,在里城家吃‘果木’。”爷爷赶紧去徐沙包子,挑回两麻袋苹果,往炕上“叽里咕噜”一倒。我和姐姐欢呼着,扑到苹果堆上打滚,更不走了。
奶奶给妈妈和老婶每人分了一小瓢秕花生,一捧炒花生。她们舍不得吃,一直攒着,做好回黑龙江的准备。妈妈做通老叔工作,让他和奶奶要路费。
奶奶刁难,说:“你们两个人只能走一个,只给一个人路费。”
妈妈和老婶去意已决,一个人路费两个人走,走到哪儿算那儿。老婶说:“一个人的路费,只能到哈尔滨前一站三棵树,我再给我哥打电话邮钱。”
那天一早,妈妈抱着妹妹,扛一面袋梢瓜,拿一小包花生。老婶抱着孩子,也和妈妈拿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去永宁坐汽车到许屯,坐火车回黑龙江。
她们刚到余联君家房后,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没有任何东西遮雨。妈妈和老婶决不回头,下刀子也走,冒雨上路。他们走到盐场街上,大队书记于成忠说:“你们等雨住了再走吧。”妈妈和老婶不怕雨不住,只怕走不了,还得走。
老婶看见余联君房后有个人往这边跑,像老叔,和妈妈转身就跑。
两个人抱着孩子扛着东西,一口气跑到十里地之外的永宁城大庙前。老叔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商店没开业,老婶门内的女售货员说:“妹妹开门,我们进去换换衣服!”女售货员开门,妈妈和老婶刚进去,老叔追到门外。
老婶把老叔插在门外,推门推不开。妈妈说:“让他进来吧,外面还下雨。”
老叔进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俩还得走一个,商量一下谁走。”
妈妈和老婶都不搭理他,汽车来了,她们开门出去,上了汽车。
老叔一个人都没撵回来,回去没法交代,也跟着上了汽车。
汽车开到了李官车站,雨越下越大。李官大河河水暴涨,汽车过不去,还得开回永宁。老叔讪笑着说:“让你们别走你们非要走,是不是还得回去?”
老婶喊住司机停车,和妈妈下了车。老叔也跟着下了车。
妈妈和老婶不管河多深水多急,抱着孩子背着东西下了河,宁肯淹死。妈妈个子小,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死死拉着老婶,淹死也不回头。
老叔没下河,站在岸边观望,以为两个人过不去河,还得回来。
妈妈和老婶义无返顾,河水没过胸口,孩子只露出脑袋,“哇哇”大哭。
那几天,大队刚放过电影《八女投江》。老叔可能想到其中悲壮的一幕,眼泪直流没动地方。妈妈和老婶终于涉过了大河,水淋淋地上到对岸。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河水渐渐消退。老叔挽着裤腿过了河,两个人谁都不理他。汽车开了回来,妈妈和老婶上了车,老叔才把另一份路费拿出来。
为了留住妈妈和老婶,奶奶煞费了苦心!老叔坐上回永宁的汽车,妈妈和老婶这才松了口气。一路上,两个孩子都得吃奶。妈妈和老婶带的一点花生舍不得吃,没有粮票买不了饭,只得吃梢瓜。她们在许屯火车站下了汽车,两个人赶紧买了火车票。她们住不起旅店,在阴暗潮湿的票房子里呆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刚上火车,妈妈遇见父亲在山东移民过来的小赵,在兴安岭地区工作。小赵对同伴们介绍说:“这是季霖庭家三姐,是咱们队上的。”
在小赵和同伴们的一路照顾下,妈妈和老婶顺利到达了泰康火车站。
下了车,妈妈又遇见了二舅的同事小侯,是妈妈五舅家的兄弟。
小侯说:“三姐,你们吃没吃饭?”妈妈说:“这一道,我们俩吃面袋里的梢瓜,还剩下半根。”小侯赶紧买来两袋包子:“三姐,你和二嫂先垫一垫。我领你们到我姐姐家,换换衣裳好好睡一觉。我随后给三姐夫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们。”没出火车站,妈妈又遇见五舅姥爷兄弟的儿子,正在赶马车拉脚。
他得知妈妈和老婶要回林甸,马上把车卸了,往回送。车刚掉头,二舅的同事小高一眼看见妈妈:“这不是大眼镜妹妹吗?”三舅调到县里,外号叫“大眼镜”。二舅的同事们在泰康学习,听到消息全来了。
他们拦住一辆顺路大卡车,带队的领导让小高和小侯全程护送。汽车到了县城,三舅和三舅妈知道后,赶紧去把妈妈和老婶接回家。
父亲正在乡下蹲点,接到电话后,骑了匹快马,半个小时赶到县城。三姨奶家宽敞,非让二闺女宋桂云把妈妈和老婶接到她家。
父亲埋怨妈妈:“你把两个大孩子一块儿带来多好。”妈妈和老婶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第二天,父亲带妈妈、老婶回到张老万屯。我家搬走之后,大瓦房成了生产队食堂。老婶回娘家,妈妈和父亲暂时住在姥爷姥姥家。
队长“老酒糟”和副队长左金堂来了,全屯人都来了。
“老酒糟”对父亲说:“你们家原来住哪儿,现在还住哪儿。”父亲说:“全屯人还得吃食堂,我们俩大人一个孩子,住哪儿都行。”“老酒糟”眼珠子一瞪:“大瓦房已经腾出来收拾干净了,搬过去!”全屯人赶紧回家,送辣椒茄子土豆小米大黄米高粱绿豆应有尽有。妈妈对父亲说:“孩子长大了找对象,千万别找那边人。”妈妈让老婶也搬过来,还像以前住在一块儿。
天冷了,老叔来给老婶送大衣,也拿来了妈妈的大衣。
老叔带的苹果是伏果,一直包在妈妈的大衣里,烂得一塌糊涂。老叔回去之后,左一封电报右一封电报地催,都是“妈病重速归”五个字。
县公安局重新搞外调,父亲大有希望。叔叔用挂号信寄来三张照片。一张是奶奶躺在地上灵床上,一张是爷爷在街上扎“岁头纸”,一张是二爷在街上做棺材。父亲和妈妈抱着孩子,还有姑姑、姑父,一块儿回小西山奔丧。
父亲一走奶奶就有病,用火罐在额头拔了一圈紫印子。妈妈和老婶一走,奶奶一病不起,二爷做好了棺材。父亲他们一回来,奶奶立马起死回生,起来去北海赶海。父亲和妈妈商量,还回不回去,妈妈让父亲决定。
父亲心力交瘁,大病不起,半个月起不来炕。奶奶让叔叔回黑龙江起回“迁移”。父亲大病痊愈,丧失了最后机会,死心塌地在小西山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