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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南碱沟群狼逆天 一家人一线命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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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钐刀悬梁生锈,南碱沟每根羊草变成摇钱树,没人敢动打羊草的念头。大伙儿不敢说狼半个不字,说不定,“狼探子”就藏在炕沿下房梁上。人们宁可往北多走十里,不往南多走半步。外屯闺女不敢嫁进来,屯里十三四岁的小闺女都找了婆家。货郎不敢进屯,屯里人不敢出去办事,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洋火胰子等用品,成了希奇物。没过几天,屯东、西、北三个方向,都被群狼占驻。

群狼成了大冰冻和封门大雪,整屯人被丘在家里不敢出去。

老婆“土埋子”害怕丈夫被群狼所害,不让季霖庭出去唱戏。那天她脚跟脚没看住,丈夫就在眼皮底下溜走。孩子们说爹刚出去,她撵到街上,丈夫早过了二里地以外的张老万坟。丈夫拉胡琴唱曲儿,变戏法,把自己变出了屋子。

她给丈夫准备几件衣裳,哪天让狼吃了,为他埋一座衣冠冢。季霖庭在大草甸子来来往往,群狼没伤他一根毫毛。大伙儿怀疑他是“狼探子”,又怕中了群狼的离间计。屯中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靠他往回办置。各家各户外面的大事小情,托他捎信传话打理。他家孩子多,靠大伙儿接济,理所当然为大伙儿做事。如何让群狼别祸害人,让季霖庭伤透了脑筋。他除了下跪拉胡琴唱曲儿,再是耍戏法儿,更骗不过群狼。世间所有活物,都愿意听好听的、看好看的、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千日笛子百日笙,拉胡琴得起五更”。他想给全屯每人做把胡琴,跟他学艺,天天给群狼拉胡琴唱曲儿……季霖庭话没说完,“老酒糟”“嗷”地一声炸了庙。就算这办法行,全屯人也不能什么不干,天天给群狼唱堂会。季霖庭幸亏没把“天天给群狼下跪磕头”说出口,否则就得挨揍。

那天,“老酒糟”一大早喝完酒,领着儿子肉蛋到大草甸子套狍子。肉蛋好长时间没出门,背着套子乐颠颠地跑在前面。丈夫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拿儿子做诱饵套狼,老婆赶紧出去喊人。大伙儿提了大钐刀骑马追赶,半路撵回“老酒糟”。大伙儿既谴责他,也感动。孩子们以为大人也要把自己喂狼,吓的没场钻没场躲。屯里一片哭声,想搬家都搬不了,日子没法过了。

群狼损兵折将之后,马上形成新的群体。远远近近的狼,不断向残狼汇聚,将爷爷一家人重重包围。要不是爷爷的大钐刀濡染着狼血,一百把大钐刀形同虚设。最大的安静和从容,来自死到临头。爷爷像屠夫走进羊群,奶奶像逛牲口市。父亲少年威猛,让群狼不可小觑。姑姑和叔叔又唱又喊,群狼无所适从。

爷爷把大钐刀横在扁担一步步往前挪。人往前走,前面的狼往后退,后面的狼往前跟。

不时有狼伸出脖颈,四外观察。一家人死到临头,在狼的夹缝中盲目地往前挪动。他们像几只蚂蚁走不出铜盆,大草甸子没边没沿没有尽头。

夜晚,北斗星不怀好意地领着他们往南走。白天,太阳也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来。爷爷仍不信邪,人能错神能错,太阳和北斗星不能错。

那天他们从早走到傍晚,终于看见一堆灰烬。爷爷兴奋地说:“有人烧火就有屯子,走出来了!”这堆灰烬,是爷爷头几天烧黄羊留下的,羊皮是爷爷用渔刀子剥下来的。这几天,群狼故意围堵全家不停地转圈,又回到原处。

姑姑和叔叔白天睡晚上睡,像两只进入冬眠的小熊。父亲不睡也不困,成了爷爷的左膀右臂。一家人恍恍惚惚迷迷瞪瞪,看什么都是虚的。

天地是一条“蹦蹬线”,太阳、北斗星、人,是穿在线上的草珠,来回蹦达玩耍。一对对绿莹莹的狼眼睛,是一对对玻璃球弹子,被他们弹的溜溜转。

爷爷和奶奶轮换打盹,一个手握渔刀,一个握着大钐刀,和群狼对峙。到了晚上,爷爷和奶奶一宿到亮守护三个孩子,眼皮都不敢合一合。

那天一早,全家人在群狼簇拥下,往前盲目地挪动。爷爷说:“边外的节气是个傻铁匠,还是个傻木匠。头半年,傻铁匠把一根铁条一骨节一骨节接长。下半年,傻木匠再把一方木料一骨节一骨节锯短。”奶奶说:“边外的节气是个急性子,一步从秋天跨到冬天。边外的天气耍小性子,说阴就阴说晴就晴;天晴干热,天阴干冷。”全家人从早上挪到下半晌,浑身懈怠,两条腿像灌了铅。

午后的阳光,将大草甸子照耀得一片金黄。星罗棋布的柳树墩子和榆树墩子,是金钱豹身上的斑点。没觉景,太阳变成一颗咸菜疙瘩,紧紧巴巴裹了一层咸盐。一瞬间云层漫上来,在酸菜缸里浮起一层白醭。云层越积越厚,是压酸菜缸的石头。大草甸子一片昏暗,天边乌云翻滚。羊草起伏沸腾,一波波草浪从远方气势汹汹而来,再去往远方。爷爷奶奶背对着大风,被刮的踉踉跄跄。

爷爷肩上的花支笼子,被大风吹的悠来荡去。奶奶扯紧了父亲,顶着风窝头往前拱。大风挟带一束束箭簇,把人的衣裳和身子穿透。大风带来一把把钢刀,剔完肉又刮骨头。实在顶不动,爷爷奶奶停下来,用身子为三个孩子挡风。

他们一停下来,群狼就往身上扑。他们要是顺着风往向走,被大风刮进群狼中间。他们不能走也不能停下,被群狼围困,生死未卜进退两难。

大风把人晃个跟头绝尘而去,沸沸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这是边外今年下的第一场雪,密实厚重而浑浊。雪花一串串一条条一缕缕,“刷刷”落在羊草上,垂下一挂挂纸钱。里城老家地皮浅,这样的大雪,一会儿工夫沟满壕平,白茫茫一片。羊草吸雪、存雪,如同往一张老脸皮上抹雪花膏,怎么抹都不见白。大草甸子还是一只黄草怪,一瞬间,将满天乌云吞噬得干干净净。

天空变成蓝色的大草甸子,大草甸子成了土黄色的天空。爷爷奶奶不管上天入地,只要找到屯子落落脚,吃一口热饭睡上一觉就心满意足。大钐刀上的血腥味儿不断消失,大大减少对群狼的威慑力。要想保住性命,就得和群狼重新开战。只要爷爷不放松警惕,大钐刀时刻不离手,群狼就不敢轻举妄动。

羊草中密密匝匝的狼脑袋,是蛇盘地上的蛇头,老李大河里的梭鱼丁子。爷爷没憋住打了个哈欠,群狼一下子缩小包围圈。死亡大网一点点收拢,包围圈变成一张即将咬合的狼嘴巴。一家人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狼虽然不如狐狸会放臊,它们喘气和放屁,也能把人熏迷糊。迷茫、疲劳、绝望、无助,爷爷和奶奶晕晕沉沉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叨叨咕咕:“潮退了,提鱼了!”“起风了,打场了!”“赶海去,打海蛎子!”“赶集去……”

爷爷想家了,说:“我想提鱼,想吃海黄瓜,想吃河蟹,想吃海爸子,想吃苞米粥熥咸胖头鱼。”自从进入大草甸子,他头一次向南眺望,那是家乡方向。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面对的方向与家乡相反。此时的里城老家,正是提秋胖头鱼的好时令。大草甸子成了南洪子,他用网杆子挑着提网,一溜小跑追赶潮头。到了南海底进到海里,他迫不及待一盘接一盘地下提网。他把大钐刀当成提鱼杆,前后摇晃插进黑土地。他把奶奶的大腰筐当成鱼篓子,拴在钐刀把上。

大腰筐不住晃悠,拽得大钐刀一抖一抖。他的一系列奇怪举动,被群狼当成新的阴谋,都停下来观望。爷爷把饭碗当成网抄子,蹑手蹑脚“巡鱼”,吓的群狼纷纷避让。他换上新“诱饵”,把“提网”逐一放进海里。他似笑非笑动作古怪,更让群狼怀疑害怕,窝头朝后面退缩,隐蔽,等待新的时机。

恐怖气息越来越浓,能把人托起了空。奶奶莫名其妙地说:“天凉了,收拾草栏子装树叶子,冬天烧炕。”爷爷莫名其妙地说:“沙岗后苞米地进去牲口,我去赶牲口。”父亲边笑边唱:“小巴狗,上锅台,偷油吃,下不来……”

他们停下脚步,还以为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姑姑躺在羊草上,以为躺在家里炕上,脱光了衣裳睡觉。三岁的叔叔最清醒,两只眼睛滴溜溜望着四外:“狼!狼!”这是他这些天唯一学会的话。恍惚中,奶奶赶海过了沙湾底,下了羊鼻子。大流里漂上来一具具死尸,变成一朵朵莲花飘起来,在她身前身后不住转悠。

她拈起一朵朵莲花,用嘴一吹起了空,飘起老高,她翘起脚后跟去抓。

恍惚中,爷爷来到沙岗后,赶走地里吃苞米的牲口。他刨坑埋地角石,一镢头刨在大脚指头上。他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从沙岗后到大草甸子来回转悠。他清醒时,看见奶奶手里捏着什么东西,鼓起腮帮子往天上吹。父亲打着奇怪的手势,和什么人说话。糊涂时,他眼前祥云缭绕,闺女和小儿子起了空。

老帽山长腿,跑到他眼前停下来。地东头黄龙桥上桥上,站着一个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一个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着喊爷爷乳名……他们是董家的历代祖先……奶奶来到永宁城赶集,大戏台上正在唱《王二姐思夫》:

王二姐在北楼哇眼泪汪汪啊,

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哎哎咳呀!

想二哥我一天在墙上划一道,

两天道儿就成双……

划了东墙划西墙,

划满南墙划北墙。

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

我登着梯子就上了房梁。

要不是爹娘管得紧吆,

我顺着大道哇划到南洋啊哎哎咳呀……

爷爷奶奶彻底清醒过来,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在唱小曲儿!那人不是唱“王二姐思夫”,是自言自语边唱边哭:救他的命的狍子变成了仙女,今天在南碱沟会面。这是爷爷奶奶进入大草甸子以来,头一次听见人声。爷爷怕那个人走远了,挑起花支笼子就撵。奶奶?着筐拉着父亲,紧紧地跟在爷爷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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