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16章 三天北风不到晚 就到海边把网捡

第16章 三天北风不到晚 就到海边把网捡(1/2)

目录

爷爷董希录虽然终生以农为人,却不是那种鼠目寸光、只经营一亩三分地、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庄稼汉。他在土地上每获得一次成功,都是一次失落,再从某件事上寻找由头,从头再来。每当他心不静就琢磨事,把每件麻烦事都当成穿衣吃饭的大事。小西山人只满足提鱼、照鱼、挖蛏、挖海棒槌、刨海蛎头、拣海螺、拽海秧菜、刮海荞麦、拣竹竿等,从没想过如何向大海索取更多。

爷爷不管在土地还是海里,哪怕产生半点收获,都要获得最大利益。他在沙岗后立下规矩和比例,很快陷入新的困惑。有个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日夜和他撕扯推搡,祖宗八代对骂,平打平上。那东西不是老天爷和精气,也不是土地佬和阎王爷,它们惹不起躲不起,求着敬着供着就行了。犯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那东西更不是官家和衙门。他想透了想开了,那东西是人的贪心不足。

他跟沙岗后要土地、要粮食,跟大海要财富,也和土匪胡子一样,张口就要伸手就拿不给就抢。连四家人供奉的土地庙,都被他划进他的版图之内。

为了安抚几家人别给他添乱,爷爷发了善心,分给每家一块口粮田。

那天他在沙岗后干完活,爬上西山砬子上,目光觊觎大海深处。每当海面上跳起一条大鱼,他两只胳膊不由自主地向海里一扎煞,仿佛投出一盘旋网。一群海鸥掠过头顶,他脚跟往上一踮身子一倾,恨自己没生出翅膀。没有船,他进不了大海深处,不能打橛子下架网,更别说放流网。他一身力气使不上,看也是白看想也是白想。别说他一个凡人,哪怕诸葛亮在此,连片麟都沾不上。

越是办不到的事情,他越给自己出难题,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给自己出了道难题:不用造船不用到深海,就能捕捉鱼鳖虾蟹。他在海里开不了地挪不了地角石,也得像掰苞米穗子、扦高粱头子和谷穗子、除地瓜土豆那样春种秋收,收获白眼梭鱼、鲈鱼、鲅鱼、牙鲆鱼。他灵机一动,想到西南海河口门子。

世世代代小西山孩子童年的梦想,能去趟西南海河口门子。那一年夏天午后,七岁的爷爷在南关沿割芦草,时不时直起腰,望向西南海。南北两岸伸出一截沙尖,中间缺口是河口门子。南岸沙尖粗而短,像半只胳膊没有手。北岸沙尖弯成胳膊肘,是一处宁静的港湾。一排大船在里面躲风、装货卸货,起伏摇摆。

一艘艘升满白帆的大船,从河口门子进进出出。进来的大船来回划戕,船工们有的摇橹有的撑杆,找好泊位落帆抛锚。船帆落下一会儿,传来滑轮的“吱吱扭扭”声和“哗哗啦啦”声。船头,一个伙计费劲地抱起大铁锚,趔趔歪歪向前一抛。铁锚溅起的水花,慢慢地升起来慢慢落下去,传来“扑通”一声。

载货的大船比别的船矮一截,有货压着纹丝不动。卸完货的空船明显高出一截,在海面摇摆不定。爷爷感到整个南洪子和脚下,也摇摇晃晃发晕。

岸边停几艘烂成骨架的旧船,像大鱼骨架。几个木匠正在造一艘白花花的新船,手里的锤子落下时没有声音,举起来时响起“砰砰”声。

涨潮了,河口门子打开一道大门,海水高出一截翻着雪白的浪花,从西海“哗啦啦”地涌进来。水涨船高,船帮相互碰撞“咔咔”响。南关沿和南海底滩涂上,密密麻麻的河蟹纷纷进洞,被铺天盖地的海水覆盖。银白色的鱼群,此起彼伏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水花,被汹涌的潮头撇在后面。潮水涌过南海底进入南洪子,向北进入南关沿小河,向东进入盐场老李大河,向上去往徐沙包子大鸭湾。

从沙岗后流经南关沿的小河灌进海水,又腥又咸又涩冰凉。爷爷把割下的芦草收到高处,芦草碎末在水面漂起一层,逆流向西沙岗子那边漂去。一片片水马(水黾),像人在冰上打滑溜刺儿,在水面上快速滑行。癞蛤蟆被海水呛得受不住,连蹦带跳逃到高处。海水漫进岸边草丛,成群的蚂蚱飞到草地上。

一群凶悍的绿蛤蟆抢在海水前面,像梭鱼一样游往沙岗前。一群群梭鱼从南关沿涌进来,横冲直撞,溅起一片片水花。水抖。水面上,不时浮上一条条铡刀背一样的鱼脊梁。屯边的鸭群“呱呱”叫着,张开翅膀扑进水里欢快地戏水,捕食小鱼小虾。

爷爷脱光衣裳,一头钻进水里,顺流向沙岗前凫去。岸边草丛头影不露,柳树墩子只剩下几根半截树条子。小河里的鲫鱼、鲢子鱼、草鱼苗被海水呛昏,白花花漂起一层。他被温乎乎的淡水拽着,被凉冰冰的海水顶着,凫到沙岗前。

退潮时他像冬天溜冰,任潮水拉回南关沿。一条生着黑色斑点的淡绿色大鲈鱼,窝在茂密的芦草丛里出不去,猛劲扑腾。潮水退干芦草丛升回地面,大鲈鱼一动不动地张着嘴巴。他用镰刀勾住鱼腮,使劲拽到草地上。他把两筐青草塞进一只筐里,腾出另一只筐把大鲈鱼塞进去,拖拖拽拽,好不容易挑回家。

太爷借来大秤一称,大鲈鱼二十四斤。太奶外出接生,回来时逢上退潮,经常在地东头芦苇丛和浅水里,拣回搁浅的梭鱼、鞋底子鱼和老头辫子鱼。

那天晚上爷爷做梦,老李大河、南洪子、南关沿、南海底一直到河口门子,被大鱼和小鱼填满,挤兑得“吱吱嘎嘎”响,海水和河水被堵得吭哧憋肚翻不过身。海水被逼急眼了,从高高的鱼坝上面“哗哗啦啦”地淌到西海。

鸡叫头遍爷爷醒来,梦中大鱼仍在眼前翻滚蹦跳。“吱吱嘎嘎”声和“哗哗啦啦”声,还在耳边轰响。他越琢磨这个梦越不一般,仿佛有人给他捎信,让他赶紧去做这件事。他从来不和奶奶说没影的话,这回说了自己的梦。

奶奶说:“没有土地时,你做梦想土地。现在有土地,你又做梦想海里的鱼。天塌地陷水火无情,别贪心不足见好就收,做不到的事想也没用。”

爷爷没听奶奶的话,做梦就得圆梦。鸡叫三遍,他来到河口门子,站在北岸沙尖上。此时正是枯潮,满满澄澄的西海缩回西天边。潮尾的浪花,像远方一排小人向海里奔跑。西庙山更近了,似乎抬脚能跨上姜太公钓鱼台,趟水走上老石礁上。河口门子成了一道小水沟,别说行船,连一条大头鱼都能搁浅。

奔涌到大鸭湾的潮水,就是从眼前这道狭窄的水道涨过去的?

眼前的一切,让爷爷对昨晚上的梦产生怀疑。涨潮了,天边顿时高出一截。滔滔海水被狼撵的羊群,“轰轰隆隆”涌进狭窄的河口门子。横着竖着倒着反着拥挤着碰撞着的鱼类,被滚滚洪流裹挟进去。一时挤不进来的鱼类,迂回到外侧静水里,瞅空子再往这边钻,像进不了城门的人群躲在瓮城里。

海水越涨越高,河口门子越来越宽,一片片大鱼游进来。一群群淡绿色的大鲈鱼紧贴水面,打水漂一样一跃一跃前进。银亮的白眼梭鱼,不时跳出水面打着旋儿,横着竖着落进海里。黑脊白肚的鲅鱼,把一群群“晴天烂”追出水面。晴天烂是被狐狸撵炸群的小鸡,一窝蜂地往岸上蹦。晴天烂也叫 “鲅鱼食”,是龙王爷为鲅鱼准备的零食。晴天烂被追得无路可逃,合成一条大鲨鱼形状,在水里耍龙。鲅鱼真以为是大鲨鱼,吓得仓皇逃命,有的跳上岸上又蹦回水里。

河豚鱼鼓起肚皮,仰面朝天躺在水皮上,载着自己漂过河口门子。

一群群燕鱼借涨潮惯力滑出水面,扇动鱼鳍腾空飞过。它们在空中滑翔到大西山南海底,才“扑通扑通”落在潮头上。海水在盐场屯南拐弯进入老李大河,混成咸、淡两合水。胖头鱼、梭鱼、鲈鱼适应两合水,海里河里都能生存。

水边草和柳树也适应两合水,潮乎乎腌卤又有筋骨。鲤鱼、鲢鱼和鲫鱼在两合水里还能生存,一到海里被齁死。爷爷眼睁睁地看着过鱼,像瘫子一样无能为力。他想起小时候在沙岗后,用草捆截断水流把水涸干,挡住一窝窝小鱼。

他顿时生成一个大胆设想,等潮水涨满过完鱼,在河口门子南北拉起一道挡网。退潮后,过来的鱼全被挡住。挡网像一道大闸门,取名叫“闸沟”。

回家后,爷爷说了“闸沟”的念想,马上得到奶奶的赞同。但是,需要九尺高、三百庹长的挡网。在爷爷奶奶眼里,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事。爷爷说:“过了这村没有个店。”奶奶附和:“眼是奸蛋手是好汉”。

关于网扣的大小,爷爷和奶奶意见不同。爷爷说:“船不漏针,漏针是祸根;网扣织的小,大鱼小鱼跑不了。”奶奶反对:“春天打一篮,秋天少一船。把鱼打个屌蛋精光,给子孙后代留下一锅清汤。闸大鱼放小鱼,不能一网打尽。不管天多高地多阔海多宽,种地得留种,打鱼得留苗。祸害天祸害地祸害海,到头来都是祸害自己。”为确定网扣,爷爷挑了十盘提网去南洪子,提回一漂箩大胖头鱼。奶奶用红丝线结了几个网扣,让一条八两重的鱼穿过去。两个人一致同意,把网眼定为一寸半大小。闸沟时,半斤以下的鱼,都能穿过网眼逃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