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找比例立规矩乌龙腾飞 打天下只靠老镢头一把(1/2)
爷爷教训“龙虎兄弟”,惩戒为虎作伥的帮凶,找回小西山的规矩和比例。小西山人人扬眉吐气,拍手称快。那一年,我家日子过得兴旺。
复州城的大户人家,来轿子抬太奶去画棺材头、主持丧礼。太爷气顺了,经常领着父亲抱着姑姑去老碾房,追寻逝去的威风。小西山人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像泥蟹一样打洞造穴,像插芊一样繁殖分蘖,像狐狸一样为老婆孩子觅食;像盐场的铁匠铺,把日子打造得红红火火。打江山还得能坐江山,没有土地时爷爷想土地,土地多了操心上火。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蛹,被蚕茧紧紧裹住。
那天鸡叫头遍,奶奶和爷爷醒了,继续讨论有关土地的话题。爷爷说:“南跑北奔,不如在家拾草拣粪。桃花开杏花落,种庄稼没有错。”奶奶充满忧患意识,说:“光指望种地挣不到活钱,出一年大力只够年吃年用。地是死的钱是活的。钱能带走,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到哪里都好用。土地是牲口圈、鸡窝、鸭栏,掉进井里的蛤蟆,被圈在里面寸步难行。日子过得好,活钱不能少。”
爷爷说:“种地打粮吃饭,踅在囤子好看。靠土地挣钱,不如当胡子抢钱。”奶奶说:“守着盖州不当贩盐的盖挑子,守着大树没柴烧;守着大海不打鱼摸虾,长着眼珠子不如瞎子。除了种地,你还得琢磨赶海。”
爷爷以为,庄稼人贩私盐不务正业,打渔摸虾更是旁门左道。庄稼人一是在土地里收获粮食,二是在炕头上收获人丁。要想创建董家世世代代的家业,只能靠扩大地盘实现。奶奶忧虑地说:“家大业大,担惊受怕。”
爷爷已经把自己当成东家:“我怕过谁?哪一宿没睡着觉?”奶奶说:“被你占了土地的人恨你,小偷掂心你,土匪胡子惦心你。”爷爷不服气:“家底是牙缝剔食一点点攒的,地是我一镢头一镢头开的,也是打出来的。”奶奶说:“是你的别人抢不去,是别人的你也得不来,你得把土地还给人家。”
爷爷理直气壮:“他们贴我的皮,我割他们的肉剔他们的骨,天经地义。”奶奶说:“小西山是个多好的地方,真不想离开……”爷爷吓了一跳,以为奶奶要寻短见:“你想离开?去哪儿?”奶奶忧虑地说:“你让人家不好过,人家也不让你过得好。连猫狗鸡鸭都记仇,更何况人。过日子得动点脑子换换心思,不能让土地窝死。”爷爷还不明白:“你和我转圈子,转得我直迷糊。”
奶奶说:“我们到山上和海上去转吧。”爷爷说:“你不如让我光腚推磨,转圈丢人。到山上海上能转回什么东西?”奶奶说:“让山挡住的东西,让海盖住的东西,让眼睛遮住的东西。”爷爷说:“我眼睛好好的,又不瞎。”
奶奶说:“眼睛一看,去掉一半。双桥好走,独木难行。”爷爷说:“我明白,你让我转回归还他们土地的念头,越转越穷。”奶奶说:“听人劝吃饱饭。”爷爷答应奶奶去转一转。吃过早饭,奶奶把家收拾利索,和爷爷出了家门。
到了沙岗后,爷爷问奶奶:“我们去看什么?”奶奶说:“到西山砬子看龙。”
爷爷说:“刮风了,我回家拿筢子划拉树叶子,烧炕过冬……”爷爷没等走,对面传来一阵“呜呜”怪叫声。只见大风卷起漫山遍野的树叶子,形成一条几里地长的乌龙。乌龙摇头摆尾搅着劲儿,在大树林子里“呼呼”地穿来穿去。
它一次次蹿上树梢,被茂密的树枝阻挡落到地面。乌龙翻滚、扭曲、喘息,一点点往林子外面移动。乌龙爬到大鼓堆断崖处,终于找到出口,一个高窜到半天空,飞过西山砬子去了西庙山。等爷爷奶奶回到家里,乌龙已落进街上草栏子里。一大垛敦敦实实的树叶子,能烧一冬。
凭空飞来一垛树叶子,爷爷越琢磨越糊涂,怎么也别不开劲。奶奶说:“一片树叶子不起眼,借风聚在一块儿成了龙。”爷爷透亮了:“沙岗后的土地不能我们一家贪,得给他们几家人分点儿。”奶奶欣慰地说:“这就对了。”
爷爷去董千溪和白成太家,一进门先赔不是说小话。他表明要退还一点儿多占的土地。他用温水煮饺子,只热个表皮。几家男人带搭不理,女人们鼻子不鼻子脸不是脸,指鸡骂狗又抡又摔。两家人被他打得伤的伤残的残,出门没脸见人,不能下地干活。他还的一点儿土地,收点粮食还不够牲口料,他们恨死他了!
爷爷没想到,自己给他们带来这么大伤害,真想给他们磕头赔不是。看他仍赖着不走,女人们开腔就骂。连亲家母杀牛婆,都骂他不是人。爷爷越低三下四,越像狐狸给小鸡拜年。女人们都学董千溪两口子,把家扔给他,弃门而去。
以后,我家日子越过越不兴。半夜三更,一个人来到我家街上,打火镰想点草垛。那个人的手脖子,差点被头顶落下来的棍子敲两截。有人偷偷摸摸进我家园子,往井里倒大粪。 大粪罐子被飞来的石头砸碎,那个人不是跑得快,脑袋准被开瓢。天亮前,一个人站在街上,刚要往我家窗户扔石头,后脑勺被敲了一石头。报复我家的人都没得逞,知道董希录早有防备。
爷爷成宿半夜在街上守着,并不将那些人当场拿下,见好就收。老虎也打盹狐狸也睡觉,天长日久谁都熬不起。安静没几天,西头子小庙前歪脖柳树上,垂吊董希录形象的小布人,长长的锥梃子贯穿胸口。小布人连挂七七四十九天没人动,爷爷必遭天谴。爷爷早上把小人摘走,晚间又被人挂了新的。
爷爷一天不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四家人决不善罢甘休。假如爷爷像挪地角石一样,不断将宽容扩展,为几家人挑缸水扫次院子,给老人问安抚摸孩子的头买根麻花糖葫芦。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小小不言的举动,能感动得几家女人流泪,化干戈于玉帛,和好如初。爷爷的胸怀已经被土地界定,上赶子不是买卖,不能拿豆油换泔水。他继续向外挪地角石,宽容心不但没扩展,还往回筋筋了不少。几家人锲而不舍地报复诅咒,爷爷彻底放弃归还土地的念头。
如果继续挑衅,爷爷将以眼还眼牙还牙,一报还一报。见董希录冷眼相对动真格的,几家人不敢轻举妄动。惊蛰之夜,爷爷又去沙岗后,一不做二不休,把地角石全部挪走。到了谷雨种大田的节气,整个沙岗后,全变成爷爷的土地。
董希录理直气壮在自家土地上耕种,四家人都要气疯了。明打打不过暗算算不成,吊小人扎钢针不管用。唯一的办法引诱董希录起誓,让他遭报应。
“龙虎兄弟”挑头:“董希录,你敢起誓吗?”爷爷站在沙岗后,像罗盘中间跳动的“小驴皮影”:“你们贴皮占地逼我下手,我还给你们一点儿土地,你们仍把我往死里弄,自作自受!”四家人后悔,不断地央求说好话:“希录,现在把地还给我们吧。”爷爷说:“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吗?晚了三春喽!”
董千溪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他到家里陪不是,不如让他把地还了。”董龙头不相信眼泪:“你分不清真假,他要是发善心,就不挪地角石了。”董虎尾说:“他在喂咱们后悔药,别上当。”白成太仍报一线希望:“我们是亲家礼道,我说句话,他肯定回心转意。”董千溪急不可耐:“你快去问问,多少给点儿地就行,总比不给强!”白成太对爷爷说:“咱们是亲家礼道,你给点儿地打点口粮。”爷爷连连摇头:“晚了,别说沙岗后,你们脚下都是我的土地。”
大家看着脚下,果然露出一排木桩。董龙头咆哮:“你把地角石埋到坎子和大胡同子吧!”董虎尾威胁:“大伙儿都扎你的小人,你死日提前了!”爷爷展开双臂转圈:“天没边地没沿!沙岗后通到金銮殿我占到金銮殿,通到爪哇国我占到爪哇国!”董千溪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一头倒在沙岗子上。
他蛊惑:“我豁上这一百来斤,和董希录拼个鱼死网破。”他装模作样爬了几下起不来,挑动让白成太:“你挑头,我报仇!”白成太干笑几声又哀叹了几声,成了一柄断齿鱼叉。董龙头说:“眼下不能硬拼,得用缓兵之计。”
几个人想了半天,还得引诱董希录发誓。老天爷不管,去永宁城找衙门管,衙门不管去龙潭山找胡子管。几个人来到沙岗后,董龙头低三下四地说:“咱们好说好商量,你说沙岗后的地是你的,对天起个誓,我们不要了。”爷爷强词夺理,说:“有地角石做证。”董虎尾说:“我们只相信老天爷,别的都不信。”爷爷一看不起誓不行,用手拂平喧乎乎的地面,恭恭敬敬跪下,对天起誓:“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圈地霸土,占道收租,贴皮刮骨,倚强凌弱,挖坑埋人,置我于死地,我不圈地行吗……”
董虎尾打断:“当初我爹董洪水先在这里开地,怎么都是你的地?”董千溪和白成太血气方刚的后人们不让呛,齐声喊:“你占了我们家的地,还敢骂老天爷,和老天爷打马虎眼,得遭报应!”爷爷信誓旦旦:“我先占你们一分一毫土地,天打五雷轰!” 董希录起誓了,报应很快就会来到。几家人心中窃喜,相互传递眼神。用不了多久,董希录得遭雷劈火焚,石砸水淹命丧黄泉。
董千溪还动了恻隐之心,一笔写不成两个董字,可怜他一家老小。白成太打自己的小算盘,董希录死后,霸占他老婆桃红。他一想到自己变成阴阳人,恨不能现在回家,将杀牛婆碎尸万段……白成太的悲哀引起董千溪的共鸣,以为他在心疼仇人一家老小。他再一看自己的七个瘸腿儿子,心肠又变狠变硬。
董龙头目光长远,另有打算。关键是:董希录死后,土地如何分配。他们钻进西沙岗柳树趟子里开会,呛呛得脸红脖子粗。董龙头身子被打残余下的精神头,都走到脑子上,更会琢磨道道。他差点儿被打断的脊梁骨,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引领大方向:“当年我爹最先在沙岗后开地,两个姐姐被老狼精吃了,骨头和棉衣埋在沙岗后,有一片香蒲棒草作证。我们兄弟最先埋桩,因为圈地得罪了董希录。我们哥俩一个腰被打伤,一个耳朵被削掉,应该分到大半土地。”
地界不是国界,荒芜等于放弃。小孩衣裳和蒲绒已成为历史,董洪水死去多年,早已无法取证。用以后的话说,属于无效声索。
白美容最先在沙岗后开地,白成太最有发言权。他只要桃红,别的不管。白海葵和白海洋见爹无动于衷,也见机行事,做局外人忍话不说。
董千溪声泪俱下控诉:“我们爷们最先被你们兄弟贴皮,被你们欺负得蝲蝲蛄不如,起码……”董虎尾大吼一声打断:“你骑马难道我骑驴吗?”
董千溪刚要命令几个儿子动手,董虎尾“啪”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他装作拍死一只蚊子,查看手掌上的血,吓的董千溪不敢吱声。董虎尾一看自己还有威风,想狠扇董千溪某个儿子一个大耳刮子,给他爷们来个下马威。他的手触碰耳朵一圈断茬,顿时想起被董希录追打时的惨境,没了底气。
董万古弟兄七个目露凶光,为了报仇天天练武,胳膊更加粗壮有力,手更狠拳头更硬。连老七董万金的一张灯碗子嘴,都生出一圈灯烟灰一样的胡须。
董虎尾顿时英雄气短,不敢挑头闹事。果然,董万古哥七个翻案,揭露“龙虎兄弟”如何欺负他家。一桩桩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哥七个义愤填膺,把仇恨转嫁到哥俩身上。白海葵和白海洋一看偏离方向,刚要提醒哥七个,被父亲白成太使个眼色制止。这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让他们一眼看透父亲胸中的战略意图: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利。
董千溪爷们和“龙虎兄弟”虽然没大打出手,也争吵不断,没弄出头堵倒耽误了农时。他们做好夺地准备,只等董希录一死,武力火拼独占沙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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