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7章 奶奶勤俭持家芝麻开花 八句家族谶言魔剑高悬

第7章 奶奶勤俭持家芝麻开花 八句家族谶言魔剑高悬(1/2)

目录

太爷有病,太奶不着家,五个兄弟虽然长大也成了惯偷。奶奶怀孕,家里添丁进口还得养家糊口。几间破房子,人多住不开。光靠南山头几亩薄地,九口之家也吃不饱肚子。太爷没做成的两件大事,爷爷必须完成:一是开地,二是盖房子。爷爷不愁开地也不愁盖房子,只愁两件事:一是治不好太爷的病,二是管教不好五个兄弟。太爷一天天变老,死后埋进南海底一了百了。五个兄弟偷鸡摸狗恶习不改,一天天长大。两个大兄弟也该成家了,不改邪归正很难为人一世。爷爷以为,只要五个兄弟回归土地自食其力,自然变好,不再危害乡里。

奶奶说:“几个兄弟心里长草,得先把心侍弄好。”爷爷不服气:“我和五个兄弟一个爹妈生养,不信秉性不改。”奶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爷爷说:“连调皮捣蛋的牲口都通人性,人还不如牲口?”奶奶说:“人不能和牲口相比。”爷爷说:“我明天让他们去南山头干活。”奶奶说:“南山头不是永宁大集,干活不是偷东西。”爷爷说:“他们非得做千人骂万人恨的小偷?”

奶奶说:“鱼靠水活,水靠源活,鸡鸭鹅狗靠食活,人靠规矩活。大西山人打渔摸虾,日子过得滋润。盐场人念书,通情达理做大事。小西山人土里刨食,有吃有喝。几个兄弟是散羊野马,浪子回头一时难,管人先管心。”

爷爷固执地认为,自己不但是几个兄弟的楷模,也是小西山光棍们的榜样,必须让他们走他的成长道路。他把南山头几亩薄地当学堂,自任教书先生。农经、农耕是四书五经,春种秋收是念书写字,哪有教育不好几个兄弟的比例?

太爷得病后,南山头几亩薄地撂荒几年。表层的一点儿熟土,被每年冬天的大北风一点点刮走,只留下一层大大小小的石头,像南洪子退潮泥蟹晒盖。

爷爷对几个兄弟说:“今天,我送你们去私塾念书。”爷爷把几个懵懵懂懂的兄弟领到南山头,在地中间架起一面铁筛子。他一锨一锨筛石子儿,让几个兄弟一筐一筐往外抬。开始,几个兄弟干的很起劲,不一会儿烦了。

他们在地头相互追逐撇石子打,又把石子扔回地里。爷爷在地边摆放一排石头当靶子,让几个兄弟站在地里往地头投准。谁投准一个靶子可以少抬一筐石子,谁打不准,往外拣五筐石子。几个兄弟用石头打别人家果子,早已练出神投绝技。二兄弟左右开弓,三兄弟一石三鸟,四兄弟旁敲侧击,五兄弟歪打正着,六兄弟收拾残局单打一。他们一出手,所有靶子被“乒乒乓乓”击倒。

他们打别人家的果子节省弹子,现在也不浪费石子。有这工夫到集上,已经偷了两车地瓜拉回家了。爷爷没工夫陪几个兄弟练武,一个人拣石子。

二爷对爷爷说:“哥,冬天北风大,就得石头压,好土被风刮没了更倒霉了。要想长五谷,就得石头捂。哥,让石头压在地里吧,保土要紧哪。”

爷爷放他们回去,自己没日没夜地筛石子,往外挑,在地边堆成一座小山。他磨秃几张铁锨,用坏几面筛子,把几亩薄地筛成松暄的苞米面发糕。

田间最缠人的活儿之一,是给苞米间苗。一墩墩禾苗长满垅台,留下其中最合适的那棵。哪怕留下的禾苗再弱,只要位置合适,都是有苗不愁长。间苗不拔根,返苗根越深。二茬苗扎下根,想拔出来就费劲了。爷爷把几个兄弟叫到地里,教他们怎样间苗。他们星来月去偷拔别人家地里的大葱和萝卜,让他们拔苗不如毁苗。他们图省事把好苗拔掉,留下的不当不正,甚至拔光。为了掩盖过失,他们把拔掉的禾苗再捅进土里。他们经过的地里,像被野猪拱过,被野鸡啄过,被牲口糟蹋过,被蝲蝲蛄串过。爷爷一顿大耳刮子,扇的几个坏蛋抱头鼠窜。

田间最麻烦的活儿是拔地瓜地草。长在杂草丛中的地瓜苗,是一只只孤羊被群狼包围。入伏后下过第一场雨,地瓜地草疯长。人从地头拔到地尾,地头的草芽又钻了出来。被拔掉的草没扔出去,沾点露水起死回生,生出新根扎进土里。被拔掉的草堆在地头,草根像海爸爪子往前伸,悄然间把全草拉进去。

爷爷在南海底栽地瓜,地瓜秧和杂草齐头并进。爷爷干不过来,还得求几个兄弟。几个兄弟进了地瓜地,没拔几根草,都表示不耐烦。二爷说:“要想结地瓜,就得草里趴。”三爷说:“我宁肯满山跑,不拔地瓜地草。”四爷说:“我不吃地瓜,也不把腰哈。”五爷说:“吃地瓜烧心,不如吃地瓜筋……”

爷爷把他们赶走,晚上提着灯笼在地里拔草。此时延安,毛主席也教育一个叫景华的懒汉自食其力。景华满口歪理:“核桃虫不动,吃得肉滚滚;蚂蚁跑得快,饿断腰脊骨。命里有半升,不用起五更;命里有半碗,不用强拾砍。”毛主席开辟一块菜园,每天抽空和景华一起种菜,使懒汉成为一个劳动者。

爷爷教育几个兄弟,用当把头的办法行不通,用讨债的办法也没用。他用大巴掌教育,更是适得其反。管理一个穷家,比管理东家一个大家更难。

那天父亲出生,爷爷一看,儿子的长相和几个兄弟一模一样,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小西山多了条光棍,世上多了个小偷。”奶奶不愿意听,赌气说:“我儿子能当县太爷。”爷爷没漏过粉条,一下子笑出了两根鼻涕,说:“比他几个叔叔强手指盖那么一点,董家祖坟就冒了青气。”

杨树底有个瞎子叫“神算”,算命奇准。爷爷和奶奶商量,找“神算”来给儿子算命。爷爷刚出门,“神算”摸索到门口了。爷爷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神算”说:“我知道你要去请我给你儿子算命,给你省点工夫。”

爷爷感叹“神算”确实神,把他领进屋:“先生,你给我儿子算一算,能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能不能像他几个叔叔小偷小摸不打正点儿?”

“神算”问过生辰八字,摸了摸父亲面相,什么话没说,转身就走。门框上的笤帚系断了,笤帚“啪嗒”一声掉下来,父亲“哇”地一声哭了。

爷爷拦住瞎子,问:“先生,我儿子是不是扫帚星下凡?”“神算”嘴黑,算命从来不说好话,这回一言不发,还往外摸索。爷爷拉住:“先生,不管好话赖话你尽管说实话,我一文钱不少给你。”“神算”小声说:“你儿子有帝王之相,只是: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注福注禄,命里安排已定。富贵谁不欲。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爷爷问:“你往好里说,我儿子到底能当个什么官。”

“神算”说:“今居朝堂,官至极品,位置三公,身虽鞠躬于一人之下,而列职于千万人之上,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思衣而有罗锦千箱,思食而有珍馐百味,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觞,上人宠,下人拥。”

爷爷既高兴又犯愁:“我儿子哪年哪月能当上皇帝?我们小户人家怎么养活?”瞎子说:“等你儿子长到六岁,送他去永宁城念满八年私塾,二十岁之前就能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要是赶上好时运,最不济也做个县太爷。”

爷爷说:“我儿子不当睁眼瞎打光棍,不小偷小摸……”“神算”伸出两根指头,爷爷拿了两根指头粗的小地瓜。“神算”仿佛一目了然一口回绝:“你别拿地瓜糊弄我,我要两块现大洋。”爷爷试探:“你算一算,我身上有没有钱。”“神算”连手指头都不掐,说:“我就是冲你身上这两块大洋来的。”

爷爷当场戳穿:“你根本没瞎,是装瞎骗钱,妈拉个巴子!”“神算”冲着爷爷睁开一对干瘪的眼皮,露出一对黑洞洞的眼窟窿,在爷爷裤腰两侧盯了片刻,“吧唧”一声合死。爷爷目瞪口呆,“神算”就是神!他在裤腰两边各掖一块大洋压腰,像揪下一个腰子,给了瞎子一块大洋。“神算”把好话收回一半:

藏一半来露一半,

得一半来失一半。

黄金到手变成铜,

半世得来半世空。

爷爷想起成亲那天晚上,奶奶被黄鼠狼迷住的说四句,八句话全了:

沙中建塔根基松,

头顶低悬扫帚星。

高大门楼红灯挂,

外面富来内里穷。

送走“神算”,爷爷剩下的那块大洋也没了,找翻天也没找着。

那天,奶奶被轿夫抬进街门口,闻到一股呛人的尿臊味儿,断定董家比马家还糟。菜园靠窗户那垅小白菜油黑茂盛,窗台下,覆盖一层白花花厚厚的尿碱。奶奶在炕上“坐床”,也在做往后过日子的打算。她嫁给董希录,不管千难万难,也要和他共同撑起这个家。她不但要把日子过好,更要把人管好。

公婆屋里,沉积一层厚厚的灰垢,如同老人身上的皴皮。墙上的痰迹,能揭下一层袼褙。地面被口水和浓痰浸透,鞋沾脚踩疙疙瘩瘩。屋里有股刺鼻的酸馊臭味儿,像全家人伤食。做董家媳妇,得先做扫帚和抹布。过门第二天头一件事,奶奶彻底收拾公婆屋里一层污垢,擦得油光锃亮。她去永宁城买来洋灰,把墙壁粉刷得雪白耀眼。她拆洗所有被褥,该扔的扔该换的换,给公爹置办尿壶和痰盂。她到山上拔回艾蒿,晒干后点燃,在屋里屋外连熏三天。

窗棂上痰迹没有了,窗台下尿碱不见了,尿臊味儿消失了。家里干干净净,除了淡淡的艾蒿香味儿,一点儿怪味儿没有。这下坏了,太爷不敢咳嗽更不敢吐痰,憋的上不来气直翻白眼,闷声闷气发出狼一样怪叫。小西山人以为西山砬子老狼精回来了,别说晚上,大白不敢出门。太爷最打怵往夜壶里撒尿,一下憋不住咳嗽,把尿撒偏尿到被褥上,儿媳妇闻到臊味儿还得费劲拆洗。

从此后不管正晌午时还是半夜三更,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大雪飘飘,太爷都去街门口咳嗽,吐痰,半夜三更出去撒尿。他着凉伤风,咳嗽的更厉害,死了算了。太爷总能弄来砒霜,奶奶总能及时发现,趁给太爷倒夜壶偷偷换上白矾。

太爷死不起活不成,把铺盖搬进驴圈,谁劝骂谁。奶奶心里不好受,没想到把家收拾得越干净,越把公公逼上死路。治愈公爹的咳嗽病,成了当务之急。

西沙岗子上,生长一片片沙参。沙参养阴清热,润肺化痰,治疗阴虚久咳,痨嗽痰血。“野鸡膀子”和刺儿菜,叫小蓟和大蓟,都是止血良药。海边背阴山坡上、悬崖边,桔梗开着一簇簇五角蓝花,如同晾晒一床床麻花被。

这些草药都有祛痰止咳、宣肺排脓功效。奶奶天天赶海顺便采药,在墙头、屋顶、枣树、梯子上拉起长绳,晒满一串串草药。院子里墙根下,摆放三块燎黑的石头,上面放着药罐子。奶奶每天在屋里灶上做饭,也在院子里熬药。

太爷每天吃三顿饭,也喝三遍药。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奶奶在大槐树下点燃艾蒿和狼毒。辛辣的浓烟熏跑树上的蜜蜂,奶奶用长竿子捅下一个个蜂窝,采满两大坛槐花蜜。她在北海头野梨树上摘下一筐筐熟透的甜梨,和着冰糖、干草、蜂蜜,熬制两大坛子梨膏。太爷早饭前晚饭后,除了喝药,还喝一大碗开水冲梨膏。半年之后,太爷病情减轻。没等奶奶往回劝,太爷从牲口圈搬回屋里。

男人是家里顶梁柱,没有一副好身板扛不起大梁。牲口光吃草不行,还得加料,否则干活没长劲。男人也一样,不光干地里一条线的活,还要尽其他义务。小西山的男人除了过生日和端午节吃上鸡蛋,一年吃不上几个鸡蛋。

奶奶在院子里扩建一排鸡窝,养了几十只小鸡,每天拣回十几个鸡蛋。爷爷每天除了吃鸡蛋,螃蟹、海螺、海蛎子等海物,也是饭桌上常客。百年大龙潮过后,北海洋流发生变化,适应棘皮动物和腔肠动物生长。深水浅水,石棚边礁石上,沙滩淤泥地,到处生长龙须菜、海葵、海棒槌、海星、海胆和海耗子。

那天刮大风发北海,从大流里面潮上来一片片黑亮亮肉乎乎、浑身长六排刺的海物,奶奶取名“海黄瓜”。白成太拣回几个海黄瓜,扔进猪圈。两头猪吃了,一会儿工夫死了。全屯的猪都不吃食了,几天工夫死绝了。

杀牛婆找借口收拾花心郎,说他没安好心,把猪药死后再药死全家。她当着几个孩子们面,用烧火棍劈头盖脸狠揍丈夫一顿。白成太没脸活了,把剩下的两个海黄瓜吃了,想一死了之。他和吃了海黄瓜的猪一样,摇摇晃晃走不稳,“扑通”一声倒在院子里。杀牛婆以为窝囊废装死,说:“别装死!”大儿子白海葵带着哭腔说:“妈,我爹鼻子淌血了!”杀牛婆熬了一锅绿豆汤,一连灌了丈夫三大碗。从此后,海黄瓜和狼毒、河豚鱼一样,没人敢动。

谁赶海不小心碰了海黄瓜,仿佛死到临头,一遍遍用沙子搓,一碗碗灌绿豆汤。海黄瓜越来越多,在海里铺了厚厚一层,赶海人无处下脚。

奶奶感到不对劲,涨大龙潮那天亲眼看见,几条大鲈鱼吞吃了海黄瓜,一直在浅水湾里面扑腾,涨潮时逃生游回深海。那天赶海,奶奶带回几只海黄瓜,剁碎喂猪,猪吃了什么事儿没有。她回娘家问劁猪的二舅爷,小西山的猪为什么死光了。二舅爷说:“流行猪瘟,和吃海黄瓜没有关系。”第二天赶海,奶奶生吃一个海黄瓜,只是齁咸。她又吃了两个海黄瓜,没流鼻血没迷糊更没死,还抗饿,腿脚更有劲。奶奶再去赶海,专拣苞米穗子大的海黄瓜,一筐筐c回家。

奶奶清除海黄瓜内脏,放进锅里煮。海黄瓜和油犯向,沾油就化。奶奶再煮海黄瓜用面碱刷锅,在水里放点儿咸盐。煮完的海黄瓜缩小许多,和猪皮一样嚼头。她将海黄瓜拌了草木灰揉搓之后,用线串好,挂在房檐下晾干。

海滩上一堆堆一塄楞自然风干的海黄瓜,都是宝贝。奶奶挑大个的海黄瓜干?回家,装了上尖一囤子。吃干海黄瓜之前,要用水一遍遍发开。

太爷吃了海黄瓜,痨伤病一天天见好。爷爷吃了海黄瓜,体格更加威猛强健,仿佛回到十八岁。他一使劲掰断犟牛犄角,一脚把尥蹶子的毛驴踢个趔趄。他挖地基倒沙子,去青石线撬石头往回扛,从来不知道累。自从成亲之后,奶奶和爷爷的蜜月一直没到月末。海黄瓜是五排刺的海珍品——辽参。

父亲刚满月,奶奶去永宁城买回一大包棉花。她在园边子种了一趟长莛子,除了做扫地的笤帚和刷锅的刷帚,她还用秫秸做了一大堆“隔挡”,把一大包棉花卷成卷。她晚上“嗡嗡”纺线纺到天亮,线穗堆满半铺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