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成太忘恩负义另寻新欢 杀牛婆噩梦缠身悔不当初(1/2)
栾河屯有一头老母牛叫“老黄太太”,繁衍了一大群牛子牛孙。老母牛老了嚼不动草料不能干活,被屠夫栾守理和老婆绑了杀了。听见老母牛挨刀的惨叫声,满屯人点眼泪泪。牛子牛孙们不管拉车拉犁,或者正在啃青,听见远远传来老祖母的惨叫声,无不“哞哞”哀叫。每当它们经过老祖母被杀之处,无不前膝跪地眼泪长流。人们都说:“栾守理两口子杀老母牛作孽,非遭报应不可。”
那天,两口子杀完牛,有说有笑回家。丈夫“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不再动弹。丈夫以前和自己闹着玩,杀牛婆一咯吱胳肢窝,丈夫满地打滚笑得死去活来。她又去胳肢,丈夫已经死了。杀牛婆十八岁,生下女儿六个月。她杀牛坏了名声没人敢娶,人又要强,把女儿放在娘家,一个人四处操刀杀牛。
那天她杀牛回来,见丈夫摔死的地方躺着个人。她以为丈夫鬼魂要见她,哭喊着跑过去,一看是个饿昏的要饭小伙子。她没有可吃的东西,顾不上许多,解开衣襟,用充盈的奶水将小伙子救活。小伙子似梦非梦,以为三岁时的自己躺在妈妈怀里。他醒来后跪地磕头,泪流满面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杀牛婆羞红了脸,赶忙放下衣襟,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小伙子说:“我叫白成太,今年二十一岁。”杀牛婆见小伙子生得细皮嫩肉大高个,比自己大两岁,心里顿时狂跳。她以为丈夫可怜她母女俩,借尸还魂再续前缘。她羞涩地说:“你要是没家口,不嫌我是寡妇,做我男人搭伙过日子吧。”
白成太说:“我家在外地,流行鼠疫全村都死绝了,我家只剩我一个人,一路要饭流落到这里。只有你嫌弃我没有我嫌弃你,是要饭也对你好。”
杀牛婆不愿意听:“你一个大小伙子,做弹弓打家雀都吃得顺嘴丫子流油,干什么不比要饭强?我不和你这样的人过。”她撇下白成太扭头就走。
到了家门口,她觉得身后有个影子,以为是丈夫鬼魂,心里一热。她一回头,见是白成太,厌恶地大声痛斥:“你跟着我干什么?赶紧走!”
白成太就是不走,往外推也不走,直到她动刀才把他吓走。有的男人越是一表人才,越是窝囊废大草包一个,还越招女人怜爱。杀牛婆怕白成太吃不上饭饿死,没有衣裳穿冻死,掉进河里淹死,后悔把他赶走了。白成太并没走,藏在街上草垛里。杀牛婆早上起来抱草发现他,让他吃完早饭赶紧走。白成太死乞白赖不走,一个大小伙子哭的像孩子。杀牛婆心软了,一个女人星来月去杀牛,身边也得有个男人作伴壮胆,暂时让他住在家里,必须守规矩。邻居们见白成太一表人才老实巴交,都说她找个好男人。她顺水推舟:“是我刚找的男人。”
她去地里干活,出去杀牛,都带着白成太。白成太对她规规矩矩,不说过分话不做过头事,她倒觉得不自在,和个傻男人住在一块儿。不知不觉两年过去,身强力壮的白成太也该娶媳妇了。二十岁的杀牛婆,也越来越年轻撩人。
白成太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里翻江倒海。她丰腴的身体,醉人的体香,说话的声音,干活走路的姿态,像煮好的饺子摆在供桌上,馋得他直咽口水不敢偷吃。夏天晚上,杀牛婆脱光衣裳在院子里洗澡,让他心惊肉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像两只往花丛中飞、花蕊上落的蝴蝶。杀牛婆仿佛浑身藏着金银财宝,他的欲望是个飞檐走壁的窃贼,时刻惦记着。晚上躺在一铺炕上,杀牛婆的呼吸,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在暗示他为她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什么怎么做。
杀牛婆有意无意间,总盯着他身上疙疙瘩瘩的腱子肉,他以为身上沾了东西。杀牛婆精心打扮,说话娇声娇气,在他面前扭扭捏捏,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杀牛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火辣辣烫人。他浑身像沾了麦芒,心里像着火。一天半夜三更他出去撒尿回来,杀牛婆像施了定身法,把他固定在炕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掀开被角钻进杀牛婆的被窝。两个人像闷足烟的湿柴火,“轰”地一声燃烧起来。等两个人有了知觉,已经紧紧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杀牛婆两年没显怀,邻居们以为毛病出在男人身上。大女儿白美容四岁那年,妈妈生下弟弟白海葵。白成太对家庭尽职尽责,勤快肯干眼里有活,是家里顶梁柱。白成太妈妈死的早,杀牛婆对他格外体贴。就和有的孩子听惯有的孩子不听惯,白成太把这一切当成天经地义,似乎要在杀牛婆身上找回失去的母爱。他凡事依赖杀牛婆,成了甩手掌柜逐渐好逸恶劳。他胆子越变越小,连晚上出去撒尿都让她陪着。他好吃懒做长了一身懒肉之后,更是横草不拿竖草不动。
白成太忘记杀牛婆当初的救命之恩,背着她拿了她的金镏子,勾引一个卖大炕的女人,让她堵在被窝里。他把他一顿暴打,差点儿骟了他。他不思改悔变本加厉,杀牛婆伤透了心。只有让他穷的要饭回到当初,他才对她不离不弃。
杀牛婆一个人杀牛养家,日子过不下去,带全家去海城投奔亲戚。到了海城一打听,亲戚去了边外。正当他们走投无路之时,逢护城队招兵。两个兵一边敲锣一边喊:“想当兵的人,到牲口市验身!”杀牛婆让丈夫当兵吃粮,好歹饿不死。白成太饿得头昏眼花,能吃上饱饭干什么都行。到了牲口市他害怕了,“我不去我不去”地往杀牛婆身后躲。她用推倒牛的狠劲儿,把窝囊废推了进去。
验兵也像验牲口,一根木桩子个大没毛病好牙口,最先被买走,别的也剩不下。验兵也像验牲口,只要手脚不残不瘸不哑、眼不瞎人不傻、身上没生癞疮,都能被选中。
白成太个子高,人比墙还壮,比木桩子还直,被验兵官一眼相中。他成了护城队的一名士兵,像石板张老虎皮,手握刀枪,跃跃欲试地想杀人砍头。一天三顿大米饭馒头馅饼,猪肉炖酸菜,油炸泥鳅鱼,雪里蕻炖豆腐,吃得他膘肥体壮。操练时他中规中矩,堪称活操典。他天生是块当兵的料儿,值勤心狠手辣,顶上半个小队。
日子刚好过,白成太成了大烟馆和窑子里的常客。最让杀牛婆不能容忍的,他开始杀人了。她弄不清革命党是好人坏人,像弄不清哪头牛是好牛坏牛。她再不管,白成太就得变成十恶不赦的罪人。她扒皮认得他骨头,别看他人高马大仪表堂堂,生就一副色骨头狗骨头穷骨头贱骨头,担当不起大富大贵。别看他穿一身老虎皮人模狗样,到头来还得靠一张狗皮遮丑。他现在顿顿大鱼大肉,到头来还离不开狗食钵子。要想让他平平安安有所善终,必须让他遭罪受穷。
两年之后,白成太当上小队长,到奉天参加培训。外国教官给予他高度评价,“他十分遵守纪律,十分自律;他十分强壮,十分坚忍,具有良好的抗疲劳和承当艰苦工作的能力;他是射击高手,几乎环环击中靶心;他很好养活,对食物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能吃的,唯一关心的就是食物的数量。”
培训结束,白成太带回几十枝清一色的“马丁尼——亨利式来复枪”,还有一挺先进的“马克西姆”机关枪。三天之后,上司任命他为护城队教官。半年之后,上司任命他为副大队长。白成太如鱼得水,准备休妻娶富家小姐。
那天晚上,白成太带了枝洋枪回家,在老婆孩子们面前拆卸显摆。半夜三更,杀牛婆用他的军服裹了洋枪,填进炕洞子里面烧火。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只剩下一根铁筒和几块铁件。白成太再回护城队,得被革职枪毙,无奈之下只好当逃兵。他们从海城一路流浪到盖州、复州、金州。杀牛婆认定,把丈夫带到鸡窝狗窝猪圈的环境中,虎卧平川龙游浅滩栓住手脚,才能少作恶少祸害人。
一家四口人晓行夜宿,到了秋天也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来到海边小西山。他们无处栖身,住进前街老碾房筛糠小屋里,死活不挪地方。小西山人压碾子,都得翻过大沙岗子去大西山,还不知道人家碾子闲不闲。腊月间碾子忙不过来,大伙儿用碾套排号。谁给白成太一瓢大黄米,他偷着把谁的碾套排到前面。大伙儿帮他们在屯后盖了两间房子,送来粮食、白菜、酸菜、地瓜,安顿下来。
杀牛婆认为这一切,都因为伤天害理杀牛作了孽。她不杀牛了,开始吃斋念佛。她和女儿白美容在沙岗后开了二亩荒地,打点粮食糊口,在院子里开辟菜园种菜。娘俩再忙不过来,身强力壮的白成太,从来不到地里帮她们一把。
那年春天,二十二岁的杀牛婆生下二儿子白海洋。二十五岁白成太身强体健血气方刚,正处于男人盛年阶段。他总是一副重病在身、浑身生疼活不起的样子。他胡子拉碴颤颤巍巍,两睛蒙胧丢三落四,经常“哎哟”“哎哟”地叫唤。
杀牛婆问他:“你到底哪儿疼?”他一边哭一边说:“哪儿都疼,顶多活个三天两头的。”杀牛婆哄他:“别哭,我带你去永宁城,找先生看病。”他大声咆哮:“活不成的人才去看病,去看病就得死!”杀牛婆又哄他:“咱不去永宁城,把郎中请回家。”他威胁:“你要请郎中,我就去青石线投海!”
杀牛婆和孩子们辛勤劳作,白家沙岗后庄稼获得好收成。过年了,白家杀了一头二百斤的年猪,大人孩子做了一套新衣裳。日子过的好好的,白成太开始挑毛病,埋怨冬天太冷太长,自己肯定熬不到来年春天。杀牛婆和孩子们天天搂草烧炕,屋子里温暖融融,热的冒汗。到了风和日丽的春天,他又抱怨青草味儿太浓,“青草味有股牲口粪味儿,闻了恶心,我肯定熬不到夏天。”
杀牛婆把院子里的青草除净,把菜园里菜苗拔光。转眼间到夏天,杀牛婆搀扶丈夫到西沙岗子,在大杨树阴凉下乘凉。白成太说:“太阳把杨树叶子烤着了,我快被烟呛死了。”杀牛婆顶着毒太阳,扶他到北海头洗海澡。他说:“大海是咸菜缸,海水是咸菜汤子,我快被腌成咸肉。”杀牛婆把他扶到岸边,用清凉的山空子水为他冲洗。他又说:“水里有毒蛇哈拉子,我快被毒死了。”杀牛婆领他回南关沿洗淡水澡。他说:“河水太热,我掉进开水锅,就像烫猪毛。”
大伙儿说:“白成太找个妈被惯着宠着,杀牛婆找个爹伺候孝敬着。”杀牛婆被白成太折腾的万般无奈,甚至想去青石线北头跳海。她和他一天天往下熬,陪着小心问:“你什么时候能舒服?”他说:“到了秋天再说,月亮照在苞米捆子上,也许能舒服点。”杀牛婆盼到秋天,晚上带丈夫到月亮地下看苞米捆子。白成太惊恐地说:“苞米捆子像一排排死人,我晚上肯定做恶梦。”
杀牛婆问:“你想什么时候来看,我什么时候领你来。”白成太说:“冬天下一场厚厚的大雪,把死人盖住再说。”白雪皑皑,杀牛婆领白成太来到地东头。白成太哭得更伤心,说:“老天爷给我披麻戴孝,不想让我活到来年。”
杀牛婆后悔莫及,早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脸狼,当初不该救他收留他。现在可倒好,他得好了就没有她的好,他不得好更没有她的好,破裤子缠腿摆脱不掉。白成太一粒粗粮不吃,只吃大米白面和鱼肉蛋。杀牛婆和孩子们种了粳米和麦子,顿顿让他吃细粮。她们到海里拣海螺抓螃蟹抓小鱼给他当零食,养鸡养鸭养鹅让他把蛋当饭吃。白成太连饭都不能自己吃,还得杀牛婆一口口喂。
丈夫不能自食其力,更别说养家糊口,杀牛婆十分焦灼,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丈夫偶尔拿了铁锨镢头去沙岗后,不是干活,倒过来当枪使。
丈夫拿镰刀不是割草,把小树当成人靶,练习斩劈人头。丈夫把沙岗子当成演兵场操练兵事,卧倒、起立、走步、踹腿、打拳。丈夫在官道上来回跑步,“嗷嗷”吼叫喊口令。丈夫端了自制的木抢,往西山砬子上冲锋,半点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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