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流言蜚语(1/2)
风雪依旧,归途血迹未干。野狼峪的枪声,向中村一郎宣告:只要小日本在中国一天,孤竹镇的抵抗之火,永不熄灭。
野狼峪抢回来的物资,让奄奄一息的抗日团,勉强缓过一口气。药品救治了伤员,棉衣分给了最需要的战士和百姓,粮食虽然依旧紧张,但至少每天能有一顿实实在在的干饭,而不是照见人影的稀粥。然而,这短暂的缓解背后,是牺牲了二十三名骨干的沉重代价,以及中村一郎更加疯狂和严密的报复。
日军的碉堡,和炮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根据地外围林立起来,铁丝网和封锁沟一道接着一道,将孤竹镇,及周边几个山村,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巡逻队的频率增加了数倍,任何试图穿越封锁线的行为,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射杀。中村甚至调来了几门山炮,时不时地对疑似抗日团,活动的山林进行盲目的炮击,虽然造成的直接伤亡有限,但那隆隆的炮声,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极大地摧残着根据地,军民本就紧绷的神经。
“中村这是要把我们彻底困死,憋死在这山里!”赵旭日看着地图上日益紧缩的包围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硬冲出去无疑是送死,可留在山里,物资耗尽也只是时间问题。一种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
与此同时,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气氛开始在根据地内部悄然弥漫。
先是有人在小范围内传言,说上次野狼峪伏击的失败,他们未能全歼敌人,并缴获全部物资,是因为行动计划泄露,暗示内部仍有未被清除的奸细。
接着,又有流言针对叶青,说她带领的行动队虽然能打,但作风霸道,缴获的物资分配不公,而且每次行动伤亡都很大,质疑她的指挥能力,甚至隐晦地将唐雄的牺牲,与她过往的“决策失误”联系起来。
这些流言像冬天的阴风,无孔不入,却又抓不住源头。它们挑动着人们因长期压抑和恐惧而变得脆弱的神经,侵蚀着刚刚因锄奸而重建起来的信任。
周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她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追查,而是不动声色地通过她的情报网络和内务系统进行摸排。她发现,这些流言的传播很有技巧,总是在小范围、私底下进行,很难追溯到第一个散布者。而且,流言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往往是将一些事实进行歪曲、放大,或者将不同时间、不同背景的事件强行关联,极具迷惑性和煽动性。
“这不是普通的牢骚或者猜忌,”周瑶在私下里对赵旭日和叶青分析,神色凝重,“手法很老道,是在刻意制造矛盾,离间我们核心指挥层,特别是针对叶青。中村上次用了王成斌那样的‘硬钉子’失败了,这次,他可能用了更隐蔽的‘软刀子’。”
叶青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擦拭枪支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早已习惯了各种质疑和背后的议论,但这次,她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恶意。“跳梁小丑。”她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但眼神深处,还是掠过一丝被自己人背后中伤的寒意。
赵旭日烦躁地挠着头:“他娘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鬼子这一手真他妈阴损!老周,你有头绪了吗?”
“有几个可疑对象,都是近期以逃难名义加入我们,或者原本表现摇摆不定的本地士兵。”周瑶压低声音,“但我没有确凿证据。而且,我担心这只是冰山一角,贸然动手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更大的混乱。”
就在内部暗流涌动之际,周瑶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截获了一份令人震惊的情报。中村一郎似乎对缓慢的封锁围困失去了耐心,正在策划一次代号“冬狩”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情报显示,日军将从周边县市调集重兵,配备重型火炮,准备在雪化之前,对孤竹镇抗日团根据地发动一次彻底的、毁灭性的总攻,意图一举荡平所有抵抗力量。
情报的来源模糊,可靠性存疑,但内容和时间点都显得合情合理。中村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
团部会议上,这份情报引发了巨大的分歧。
以陈勇为代表的一部分团干部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立刻准备转移突围,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不能坐以待毙,让鬼子包了饺子。
而以几个老成持重的干部则认为,这很可能是中村故意放出的假情报,烟雾弹。目的就是引诱他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突围,然后在野外凭借优势兵力,和火力将他们歼灭。他们主张坚守孤竹镇,凭借熟悉的地形与敌周旋。
双方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赵旭日、周瑶和叶青这三位核心决策者。
赵旭日脸色阴沉,这个决定关乎整个抗日团的生死存亡。
周瑶沉思良久,缓缓开口:“情报的真假,我们暂时无法完全确认。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冬狩’行动是真的,我们固守孤竹,胜算几何?”
众人沉默。答案不言而喻,几乎是十死无生。
“如果情报是假的,我们贸然突围,在野外遭遇敌人主力,结果如何?”周瑶再次发问。
同样是不容乐观。
“所以,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份情报的真伪,以及……敌人真正的意图和部署。”周瑶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需要一次主动的、有针对性的侦察行动,不是小股部队的骚扰,而是深入敌人核心区域,拿到确凿的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叶青。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任务,非她和她的行动队莫属。
叶青站起身,她的伤势还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我带几个人,去潞阳城。要想知道鬼子的真正动向,没有比他的指挥部更好的地方了。”
“太危险了!”陈勇脱口而出,“潞阳城现在肯定是龙潭虎穴!”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才能找到真东西。”叶青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留在这里猜疑内耗,或者盲目行动,才是真正的危险。”
赵旭日看着叶青,又看看周瑶,猛地一捶桌子:“好!就这么办!叶青,你去潞阳城,想办法核实情报!老周,你继续盯紧内部,把那几个散布谣言的王八蛋给我挖出来!老陈,你负责加强戒备,做好两手准备!是突围还是坚守,等叶青的消息!”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命而去。空旷的团部里,只剩下赵旭日和周瑶。
“老周,”赵旭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说,我们能撑过这个冬天吗?”
周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以及风雪中隐约可见的、战士们巡逻的坚定身影。
“团长,外部的高压,内部的暗流,确实让我们举步维艰。”她轻声说道,眼神却异常明亮,“但你看,无论多么严寒的冬天,也无法将大地彻底冻结。总有一些生命,在冰雪之下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些生命的火种。信任的火种,抵抗的火种。只要火种不灭,春天,就一定会来。”
赵旭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此刻,叶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房,开始挑选此次潜入潞阳城的队员。
她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不仅要面对敌人的明枪暗箭,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但这是打破僵局,辨明真相的唯一途径。她将那份截获的情报纸条凑近油灯,火焰腾起,瞬间将其吞噬。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轮廓如同刀削,眼神冷冽如星。
暗流汹涌,心火不灭。
潞阳城的城门楼,在阴霾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森严。加双岗的日军士兵荷枪实弹,对进出城的百姓进行着严苛的盘查,稍有疑点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直接抓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叶青和两名精心挑选的队员,绰号“猴子”的侦察兵李锁柱,以及沉稳老练的原地下交通员老许,此刻正混在等待入城的人群中。
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脸上刻意抹了灰,肩上背着柴捆或提着少量山货,看起来与周围面黄肌瘦的农民一样。
叶青的左臂伤口被紧紧束在体内,外面套着臃肿的破棉袄,看不出异样,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必须忽略它,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关卡和即将到来的任务上。
“下一个!”伪军士兵粗鲁地吆喝着。
轮到老许,他点头哈腰,递上伪造的“良民证”,嘴里念叨着进城卖点山货换盐巴。伪军随意翻了翻,又检查了他的破篮子,挥挥手放行。
接着是“猴子”李锁柱,他机灵地塞过去两个还带着泥土的萝卜,伪军掂量了一下,哼了一声,也让他过去了。
叶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低着头,将柴捆放下,递上证件。
那伪军打量了她几眼,又看了看柴捆:“一个女人家,砍这么多柴?”
“家里男人病了,没法子。”叶青哑着嗓子回答,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疲惫。
伪军没发现什么破绽,正要挥手,旁边一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日军曹长突然走了过来,用生硬的中文问:“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盯着叶青下意识护着左臂的动作。
瞬间,叶青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放松,抬起头,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老总,前些天上山砍柴,不小心摔的,肿了好几天了。”
日军曹长狐疑地看了看她,又伸手去捏她背着的柴捆,似乎在掂量分量。柴捆很沉,是实打实的湿柴。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叶青暗自松了口气,背起柴捆,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这座龙潭虎穴。
根据周瑶提供的有限情报和老许过去的记忆,他们穿过脏乱破败的街道,避开主要路口巡逻的日军,七拐八绕,来到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贫民区。最终,他们钻进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阴暗小巷,在一扇不起眼、漆皮剥落的木门前停下。老许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们片刻,然后迅速将他们让了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穿着打补丁的长衫,他是周瑶情报线上一个极其隐秘的节点,代号“老掌柜”,以经营一家快要倒闭的小杂货铺为掩护。
“可算等到你们了。”“老掌柜”闩好门,压低声音,“城里风声紧得很,中村像是被捅了马蜂窝,宪兵队和特高课跟疯狗一样,到处抓人。”
“我们需要核实‘冬狩’计划的情报。”叶青开门见山,“有没有办法接近日军指挥部,或者拿到相关文件?”
“老掌柜”面露难色:“指挥部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别说进去,靠近都难。文件……就更别提了。”他沉吟了一下,“不过……有个地方,或许能听到点风声。”
“哪里?”
“醉仙楼。”“老掌柜”说道,“那是城里最高档的馆子,也是鬼子军官和汉奸头目经常聚会喝酒的地方。特别是后勤部门的一些小头目,几杯黄汤下肚,嘴上就没把门的。我有个远房侄子在里头当跑堂,或许能帮上忙。”
这无疑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方案。醉仙楼那种地方,眼线众多,一旦暴露,插翅难飞。
叶青几乎没有犹豫:“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与城西破败的景象不同,城中心的醉仙楼灯火通明,门口停着几辆军用三轮摩托和黑色轿车,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猜拳行令和日本民歌的声音。
叶青换上了一身略显宽大,但还算体面的深蓝色棉袍,头发仔细挽起,脸上稍微清理过,但仍刻意保持一种底层市民的憔悴。她不能打扮得太光鲜,那反而引人怀疑。老许和“猴子”则在外围策应。
在“老掌柜”侄子的接应下,叶青低着头,提着一个小食盒,扮作送外卖的伙计,从后门混进了醉仙楼喧闹的后厨。油烟味、酒菜香和伙计们匆忙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二楼,‘菊’字号包厢,”侄子飞快地低声说,“里面是后勤部运输队的一个小队长,叫吉田,还有两个伪军军官,喝得差不多了。”
叶青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端着盛有醒酒汤的托盘,低着头走向二楼。
走廊里铺着地毯,脚步声被吸收。两旁的包厢里不断传出喧哗。她走到“菊”字号包厢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用日语和生硬中文交织的谈笑声。她稳住心神,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喊道。
叶青推门而入,低着头,将托盘放在桌上,用刻意练习过的、带着口音的日语低声道:“太君,您的醒酒汤。”
包厢里,一个日军少尉喝得满脸通红,领口敞开,旁边两个伪军军官赔着笑脸。那日军少尉,吉田,随意地瞥了叶青一眼,挥挥手示意她放下。
叶青动作麻利地摆放汤碗,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丝声音。
“……那些抵抗分子,就像地里的老鼠……躲不了多久了……”一个伪军军官奉承道。
吉田打了个酒嗝,得意地笑了笑:“老鼠?哼……等‘东风’一到……统统……死啦死啦地!”
另一个伪军好奇地问:“太君,什么‘东风’?是又要大规模进山清剿了吗?”
吉田似乎警觉了一下,瞪了那伪军一眼,含糊道:“军事机密……不该问的别问!”但他显然醉意上头,又忍不住炫耀,“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次,不一样……是大场面……需要……很多……车辆和油料……我们运输队……这几天……忙死了……要从……城外仓库……调运……”
叶青的心猛地一紧。“东风”?大场面?车辆油料调运?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似乎正在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
她不敢久留,放好汤碗,躬身准备退出去。
就在这时,吉田似乎才注意到这个送醒酒汤的“伙计”一直低着头,身形似乎也有些……他眯起醉眼,用日语嘟囔了一句:“你……抬起头来。”
叶青的身体瞬间僵硬。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伪军军官也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着。
千钧一发之际,叶青没有抬头,而是用更加谦卑的语气,用日语回答道:“太君,小人脸上有疤,怕惊扰了太君。”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吉田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跟一个低贱的伙计计较有失身份,加上酒意上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出去!”
叶青如蒙大赦,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迅速退出了包厢,轻轻带上门。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没有停留,按照预定路线快速离开醉仙楼,与焦急等待的老许和“猴子”汇合。
“怎么样?”“猴子”急切地问。
叶青眼神锐利,低声道:“有收获。鬼子提到了‘东风’,大规模行动,正在紧急调运车辆和油料。结合我们之前的情报,‘冬狩’行动很可能是真的,而且规模可能超出我们想象。”
“我们必须立刻把消息送出去!”老许沉声道。
然而,当他们试图按原路返回藏身点时,发现街道上的巡逻队明显增多了,而且设置了临时检查岗哨。看来,他们潜入醉仙楼,还是引起了一些未知的注意,或者,中村加强了夜间的管控。
“不能回‘老掌柜’那里了,可能会连累他。”叶青果断决定,“我们另找地方躲藏,天亮前必须想办法出城!”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在潞阳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躲避着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和晃眼的手电筒光柱。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让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情报已经到手,如何将这份关乎抗日团,生死的情报安全带出这座孤城,成了摆在叶青面前,严峻的考验。
潞阳城的夜,冰冷刺骨。叶青、老许和“猴子”三人紧贴着潮湿的墙角阴影,如同壁虎般一动不动,直到一队沉重的日军皮靴声从巷口经过,渐渐远去。
“队长,现在去哪?”“猴子”压低声音,气息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叶青的脑中飞速旋转。原定藏身点已不安全,城门必然戒备森严,硬闯是死路一条。必须另寻出路,而且必须在黎明前,趁着夜色掩护将情报送出去。
“去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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