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斗智斗勇（2/2）
与此同时，叶青亲自带领二营以及团部直属特务连还能战斗的所有精锐，共计约一百二十人，秘密进入了三号铸锭车间及两侧的预设阵地。他们携带了全团集中起来的最后一批自动武器、炸药和所有残存的迫击炮弹。叶青冷静地分配着任务，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狙击位，甚至每一捆炸药的位置，她都亲自确认。
“记住，”她清冷的声音在布满灰尘的车间里回荡，“放进了打，打他们的指挥官和机枪手。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准开火。”
老兵唐雄没有进入伏击圈，他如同幽灵般在外围游弋，负责监视日军挺进队的动向，并在战斗打响后，切断其退路，阻敌增援。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猎物上钩。
坂田信一郎果然中计。前线部队报告的“敌军抵抗减弱、士气低落”的情报，与他掌握的弹药匮乏信息相互印证，让他坚信抗日团已是强弩之末。他决定动用最后的王牌，给予致命一击。
“命令，‘坂田挺进队’出击！目标，敌核心指挥部，给我活捉赵旭日！”坂田的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狰狞。
夜幕降临，厂区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一支约两百人、全部配备百式冲锋枪、歪把子轻机枪和大量手雷的日军精锐，在擅长夜战和突袭的少佐军官吉田正一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沿着郭松涛“故意”让出的通道，悄无声息地向厂区纵深渗透。他们动作矫健，战术动作规范，显示出极强的军事素养。
通过唐雄接力传回的消息，指挥部紧张地追踪着这支敌军的一举一动。
“报告，敌挺进队已越过一号区域，正沿废铁堆栈向三号铸锭车间方向快速移动！”
“再放近点……”赵旭日握着驳壳枪的手心微微出汗，低声命令。
车间内，伏击的战士们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身体紧绷如同即将离弦的箭。叶青隐藏在车间二楼一个由钢梁和破损瓦砾构成的隐蔽射击孔后，面具后的目光透过夜色，冷冷地注视着车间入口那片被月光微微照亮的空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车间入口处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土黄色身影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他们十分谨慎，进入车间后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
吉田正一站在车间中央，借助微弱的光线观察着内部复杂的环境，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这里太安静了。
“搜索前进！注意警戒！”他压低声音下令。
就在大部分日军挺进队成员都已进入车间，队形完全展开的刹那——
“打！”
叶青清冽而短促的命令，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
“哒哒哒哒——！！！”
“轰！轰！轰！”
刹那间，死寂的车间变成了爆发的火山！埋伏在两侧轧钢车间和动力辅楼上的轻重机枪喷吐出交叉的火舌，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扫向车间内的日军！预先布置在退火炉顶和钢梁上的神枪手，则冷静地点射着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
与此同时，车间入口处和几个关键通道口，猛地发生了剧烈爆炸！那是预先埋设的炸药被引爆，不仅炸得日军血肉横飞，更是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有埋伏！八嘎！”吉田正一又惊又怒，他意识到自己钻进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口袋里。“抢占掩体！反击！掷弹筒！”
训练有素的日军挺进队虽遭重创，但反应极快，立刻依托车间的设备残骸和砖垛进行顽抗。冲锋枪和机枪的火力也十分凶猛，企图压制抗日团的火力。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子弹在车间内呼啸横飞，打在钢铁上溅起密集的火星，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双方士兵中弹倒地。
叶青如同暗夜中的舞者，在二楼的平台上快速移动，双枪连连射击，弹无虚发，专门狙杀试图组织反击的日军小队长和掷弹筒手。她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副冰冷的面具成了日军士兵眼中最恐怖的催命符。
赵旭日在指挥部听着三号车间方向传来的震天动地的枪炮声，知道战斗已经打响。他强忍着亲自上前线的冲动，命令道：“告诉郭松涛，死死顶住正面，不准放一个鬼子过去增援！命令所有还能动的迫击炮，给老子对准车间外围，轰击可能出现的日军援兵！”
车间内的战斗残酷而血腥。日军困兽犹斗，战斗力极强，抗日团的伏击部队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地利优势和先手之利，让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抗日团倾斜。
吉田正一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知道突围无望，他举起指挥刀，嚎叫着带领残部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为了天皇陛下！板载！”
“送他们上路！”叶青冷喝一声，甩出最后两颗手榴弹，同时举枪连续射击！
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平息下来。
当黎明微弱的光线再次透进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三号铸锭车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修罗场般的景象。日军坂田挺进队两百余精锐，除极个别重伤被俘外，全部被歼灭在此。车间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叶青站在尸堆中，面具上沾满了血点和灰尘，她微微喘息着，清冷的目光扫过战场。她知道，这场惨胜，敲响了坂田旅团在孤竹镇的丧钟。但她也知道，为了这场胜利，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倒在了这片，他们誓死守卫的土地上。
三号铸锭车间的枪声彻底平息，标志着坂田旅团最后一次有组织的锐利进攻被彻底粉碎。那弥漫在车间内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仿佛是为这两百余名日军“精英”奏响的无声挽歌，更是敲响在坂田信一郎心头的一记沉重丧钟。
消息如同冰冷的刺刀，狠狠扎进坂田的指挥部。当通信兵颤抖着报告“挺进队……玉碎……”时，坂田信一郎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惨白如纸。吉田正一和他的挺进队，是他手中最后、也是最锋利的王牌，是他挽回颜面、攻克孤竹镇的最终希望。如今，这支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精锐，竟然在短短一夜间全军覆没，葬身于那片钢铁废墟之中！
“八嘎……八嘎！”坂田猛地站起，状若疯癫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地图、文件、茶杯散落一地。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意识到，自己不仅没能摧毁赵旭日，反而将旅团最后的突击力量也赔了进去。没有了挺进队，没有了充足的炮弹，面对那片吞噬了无数皇军性命的厂区堡垒，他还能做什么？
与此同时，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报告将军！后勤部门急电，由平津出发的第三批补给车队，在骆驼岭一带遭遇八路军李云龙部主力伏击，损失惨重，物资尽毁！”
“前沿观测所报告，晋绥军358团炮火加剧，我后方集结地及交通枢纽遭受持续炮击，伤亡及物资损失正在统计！”
“第一、第二大队报告，部队伤亡过大，弹药极度匮乏，士兵疲惫不堪，士气……士气低落，已无力组织新的有效进攻……”
一条条噩耗，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坂田几乎窒息。他环顾指挥部，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惶、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脸。他知道，败局已定。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士气、后勤、乃至战略上的全面崩溃。继续强攻下去，整个坂田旅团都有可能被彻底拖垮、葬送在这孤竹镇下。
“命令……”坂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各部队……交替掩护，撤出当前接触区域……向潞阳方向……转进。”
“转进”这个词，对于骄傲的坂田而言，是何等的屈辱。但他别无选择。
日军开始撤退了。这一次，不再是战术调整，而是实实在在的败退。他们丢弃了无法带走的重伤员，焚烧着军旗和文件，在抗日团零星的冷枪和不断袭扰下，仓皇地脱离接触，向着来时的方向溃退。
钢铁厂内，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透过废墟的缝隙，看到了日军如潮水般退去的景象。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震天的欢呼声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来！
“鬼子退了！我们赢了！！”
“赢了！孤竹镇保住了！钢铁厂保住了！”
战士们相拥而泣，有的人跪倒在地，用力捶打着地面，释放着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胜利的喜悦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历经血火淬炼的废墟上奔腾流淌。
赵旭日在警卫员的搀扶下，走出地下指挥部，踏上满是弹坑和瓦砾的地面。他看着欢呼雀跃的战士们，看着那面依旧在最高点飘扬的、虽千疮百孔却愈发鲜艳的战旗，虎目之中，热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他抬起粗糙的手掌，狠狠抹去泪水，声音洪亮却带着哽咽：
“弟兄们！我们守住了！我们用命，守住了咱们的家！所有牺牲的弟兄……你们看到了吗？我们赢了！”
政委陈勇同样眼含热泪，他立刻组织政工干部，安抚部队情绪，抢救伤员，收殓烈士遗体，同时严防日军撤退前的最后反扑或破坏。
女参谋长周瑶却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久。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立刻开始部署：“命令各营，派出小股部队，谨慎追击，监视日军撤退动向，防止其诡计。命令民兵和游击队，沿途骚扰，扩大战果，尽可能缴获物资！命令卫生队，全力救治伤员，优先我们的同志，日军的重伤员……也按政策处理。”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条理清晰。胜利来之不易，但巩固胜利、防止变故同样重要。
女医生苏清雪带领着卫生队的女兵们，冲进了仍在冒着青烟的战场。她们不顾危险，在残垣断壁间搜寻着幸存的伤员。看到那么多熟悉的、年轻的面孔永远闭上了眼睛，苏清雪心如刀割，但她的手依旧稳定，动作依旧迅速，争分夺秒地从死神手中抢夺着每一个可能的生命。
叶青默默地看着欢呼的人群，独自走到三号铸锭车间的入口。车间内，尸骸枕藉，惨不忍睹。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日军士兵扭曲的尸体，最终落在几个盖着白布的自家战士遗体上。她缓缓摘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阳光照在她脸上，竟有些刺眼。
老兵唐雄如同从不存在的影子，悄然出现在周瑶身边，低声汇报着日军撤退的详细路线和规模。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性的伏击与他无关。
日军坂田旅团的溃退，标志着持续多日的孤竹镇保卫战，以抗日团的惨烈胜利而告终。此战，抗日团付出了极其巨大的牺牲，无数像徐长征、段爱华一样的优秀战士血洒疆场，但他们成功守住了根据地，守住了西山钢铁厂这根经济命脉，重创了不可一世的坂田旅团，粉碎了日军妄图摧毁华北抗日力量一个重要支点的阴谋。
消息传出，四方震动。八路军总部通电嘉奖，周边抗日武装士气大振。李云龙、孔捷、丁伟发来贺电，楚云飞也派人送来慰问品。
然而，赵旭日、周瑶等人都清楚，胜利只是阶段性的。日军绝不会甘心失败，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而眼下，抚平创伤，重建家园，让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和其上的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是比庆祝胜利，更为紧迫和艰巨的任务。
胜利的欢呼声浪终究会平息，随之而来的是必须直面的、触目惊心的创伤。
孤竹镇内外，焦土遍布，断壁残垣，空气中除了硝烟，更添了几分腐殖与消毒水混合的悲凉气味。牺牲战士的遗体被一具具从废墟中、从战壕里、从冰冷的机器旁小心地抬出，整齐地排列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覆盖上能找到的最干净的白布或草席。长长的行列，沉默地诉说着这场胜利的代价是何等惨重。
赵旭日站在烈士们的遗体前，久久不语。他那张惯常坚毅如岩石的脸上，此刻沟壑纵横，写满了疲惫与沉痛。他缓缓抬起右手，向这些将生命永远定格在守护时刻的弟兄们，敬了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虎目含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厚葬……立碑。”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们的名字，要一个不落地刻上去！要让后人知道，是谁用命换来了今天的安宁！”
政委陈勇红着眼眶，亲自操持烈士的后事，登记造册，安抚闻讯赶来、哭天抢地的烈士家属。他握着一位失去独子的老母亲颤抖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大娘，您的儿子，是英雄！是我们全孤竹镇的恩人！以后，我们抗日团，就是您的儿子！”
女参谋长周瑶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投入到繁重无比的善后与重建工作中。她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核心，高速且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千头万绪的事务：组织人手清理战场，回收尚能使用的武器零件和日军遗落的装备；统计剩余物资，规划极度紧缺的粮食和药品的分配；督促兵工厂在受损动力下，优先修复工具，生产重建所需的铁锹、镐头，而非武器；绘制新的防御工事草图，吸取此次防御战的经验教训……
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的油灯下，对着伤亡名单和物资清单出神。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和炽热的忠诚。她将自己沉浸在无尽的工作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那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和心中沉甸甸的负疚感。
女医生苏清雪的野战医院人满为患。药品的短缺让她不得不做出最艰难的选择，有限的磺胺和麻醉剂必须用在最有可能存活的重伤员身上。她带着卫生队的女兵们，用意志和有限的草药，与死神进行着另一场无声而残酷的搏斗。当她最终因为疲劳过度，晕倒在手术台旁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沾满血污的纱布。
在钢铁厂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叶青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座新垒起的坟茔。坟前没有墓碑，只插着一把略有缺口、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大刀——那是徐长征的遗物。她依旧戴着面具，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融化了些许。她静静地站了许久，最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坟头。无人知晓那是什么，也无人知晓她与这位沉默的老兵之间，曾有过怎样的故事或默契。她对着坟茔微微颔首，随即决然转身，身影重新没入忙碌的厂区，继续履行她二营长的职责，只是那背影，似乎比以往更加孤寂，也更加坚定。
老兵唐雄的身影出现在战场每一个需要清理的险要地段，他沉默地排除着日军遗留的诡雷和未爆弹，动作精准一如他狙杀敌人时。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只有偶尔看向那些烈士遗体时，那浑浊的眼中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恸。
就在抗日团上下全力舔舐伤口、恢复元气之时，外界的信息也陆续传来。
八路军总部发来嘉奖电，高度赞扬孤竹镇保卫战的重大意义，并将此次战斗的经验向其他根据地通报。李云龙更是派人直接送来了一批珍贵的药品和粮食，附带的信依旧是他那混不吝的风格：“赵老弟，听说你那边打扫战场发了不少洋财？老子这回可是亏本支援你！下次有买卖，得算我双份！”
楚云飞的使者则带着一份正式的慰问函和一批工程器械抵达，言辞恳切而体面：“赵团长并全体将士勋鉴：孤竹一役，贵部浴血奋战，重创敌酋，扬我军威，云飞钦佩之至。略备薄资，聊表敬意，望于重建有所裨益。日后若有需援之处，358团仍当鼎力相助。”
这些来自友军的支持，不仅是物资上的雪中送炭，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慰藉，让抗日团的将士们感到，他们并非在孤军奋战。
半个月后，在孤竹镇外一座新辟的陵园里，一座高大的花岗岩石碑矗立起来，上面镌刻着此次保卫战中牺牲的数百位烈士的英名。阳光洒在石碑上，“抗日英烈永垂不朽”几个大字熠熠生辉。
赵旭日、周瑶、陈勇率领全体官兵和众多百姓，在此举行庄严的追悼大会。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无尽的哀思和重新凝聚的斗志。
“弟兄们，安息吧。”赵旭日面对石碑，声音沉痛而有力，“你们用命守住的这片土地，我们一定会把它建设得更好！鬼子还没被赶出中国，我们的路还长！但只要我赵旭日和抗日团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
追悼会结束后，团部召开了新的作战会议。周瑶指着墙上新绘制的地图，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
“团长，政委。坂田旅团虽遭重创，但根基未失，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完成三件事：第一，全力恢复和发展生产，尤其是钢铁厂和农业，积蓄力量；第二，整训部队，补充新兵，将此次作战的经验教训融入训练，提升战斗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的手指点向地图上更广阔的的区域，“向外发展！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要主动将我们的影响力和游击区，扩展到孤竹镇周边更远的地方去，建立更广阔的缓冲区和情报网！”
赵旭日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落些许灰尘：“说得对！不能光守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要把战火烧到鬼子家门口去！参谋长，制定向外发展的详细计划！各营连，给老子抓紧练兵！”
硝烟散尽的孤竹镇，并未沉湎于悲伤或胜利。一座由鲜血和生命铸就的丰碑，矗立在每个人心中，指引着他们踏上了更加艰难、也更加充满希望的新征程。保卫家园的战争或许告一段落，但为了最终胜利而进行的、更为波澜壮阔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