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水陆杀阵(2/2)
就在水战激烈进行,吸引了双方大部分注意力的同时,圣元陆营也对黑水荡寨墙发起了蓄势已久的猛烈进攻。
“咚!咚!咚!咚!”沉重的战鼓声如同蛮荒巨兽的心跳,一下下擂响,震撼着大地。数以千计的圣元步卒,身披皮甲或锁甲,顶着巨大的蒙皮木盾,推动着简陋但沉重的攻城槌和带着铁钩的云梯,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般,发出低沉的吼声,向着看似单薄的黑水荡寨墙汹涌扑来。同时,军阵后方临时搭建的箭塔上,圣元的弓弩手也开始向寨墙垛口和后方便于机动的区域倾泻密集的箭雨,进行火力掩护,企图压制守军。
“全军听令!弩手准备!各就各位,听我口令!”叶飞羽沉稳如山的声音透过内力,清晰地传遍整段寨墙,奇异地抚平了许多新兵心中的恐慌,“敌军进入八十步,床弩射击!六十步,各队强弩齐射!四十步,弓箭手自由散射,瞄准露头的!滚木礌石,看准了云梯和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给我狠狠地砸!”
随着黑压压的敌军潮水般涌入射程,黑水荡寨墙上瞬间爆发出有条不紊却致命无比的反击。
“崩!崩!崩!”几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陡然炸开,重型床弩粗如儿臂的弩枪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凄厉呼啸电射而出,瞬间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洞穿了圣元步兵密集的阵型,所过之处,无论盾牌还是人体,皆被轻易贯穿撕裂,留下几条触目惊心的血肉通道,威力骇人至极。
紧接着,如同夏日骤雨般的密集弩箭劈头盖脸地落下,强劲的力道足以穿透不算厚实的木盾,狠狠扎进其后血肉之躯,冲在前排的圣元士卒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当凶悍的敌军冒着不断落下的箭矢,付出惨重代价冲到寨墙脚下,吼叫着开始架设带着铁钩的云梯时,更多的守军弓箭手从垛口后冷静地探出身,进行更精准快速的点射,专门瞄准那些试图攀爬的敌军和指挥的小头目。而早已准备好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沉重滚木和棱角尖锐的礌石,则被守军们齐心合力,呐喊着一同推下墙头,带着万钧之势,将如同蚂蚁般攀附在云梯上的敌军砸得筋断骨折,脑浆迸裂,惨叫着如同破麻袋般跌落下去,在墙根下堆积起来。
张猛率领的百名张贲部精锐,此刻更是展现出了山地老兵特有的血勇、坚韧和近乎本能的战斗技巧。他们不惧漫天飞舞的流矢,沉着应战,自动形成一个个小型战斗组,一人持大盾或藤牌在前防护,一人持长枪狼筅从垛口间隙狠辣地捅刺攀城之敌的要害,一人持短刀利斧负责砍断搭上城头的云梯钩索或者劈砍侥幸爬上来的敌军,配合默契无比,将负责的这段看似易攻难守的寨墙变成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守得固若金汤。张猛本人更是勇不可当,手持一柄厚重的环首刀,如同门神般屹立在墙头最危险的位置,凡有冒死露头的敌军,皆被其势大力沉、简洁高效的一刀劈落,几个回合下来,他已是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状若疯虎,其悍勇姿态连身边的黑水荡老兵都为之侧目,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惨烈的攻防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昏。圣元军依仗兵力优势,水陆并进,发动了数次凶猛的、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箭矢消耗如流水,士卒伤亡枕藉,但都在黑水荡军民的同心戮力、顽强抵抗和巧妙应对下被一次次击退。寨墙下、水寨外的滩涂水域,留下了大量圣元军扭曲的尸体、破损的盾牌刀枪和燃烧的船只残骸,浑浊的河水也被大片大片地染成了暗红色,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目。然而,黑水荡一方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水军损失了十余条灵活的快船,数十名水性精湛的老兵血染碧波;寨墙上伤亡了近百名士卒,其中不乏勇敢的新兵和骨干老兵,箭矢、滚木等防御物资消耗巨大,连续作战带来的疲惫刻在每个人的脸上,但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因为他们知道,退后一步,便是家园尽毁,身死族灭。
望着如潮水般再次退去、却在远处重新整队、虎视眈眈的敌军,叶飞羽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污,眉头紧锁,心中并无半分轻松。他知道,这只是残酷消耗战的开始。拓跋烈兵力占绝对优势,后勤充足,可以轮番进攻,不断消耗守军的力量和意志,而黑水荡兵力有限,箭矢、火油等关键物资消耗一点少一点,伤员也需要时间恢复,久守之下,漏洞必现,失守是迟早的事情。必须破局!
“将军,敌军此番退去,队形不乱,旌旗有序,显然是在重整队形,补充箭矢,恐怕不到一个时辰,便会趁着夜色发动更疯狂的进攻。”王栓子躺在担架上,忍着腿伤传来的阵阵剧痛,虚弱但思维清晰地分析道,声音沙哑,“而且,他们连续吃亏,下次进攻,水陆两方面必然会吸取教训,水师会更加小心暗礁火攻,可能会尝试用小船清除部分障碍,或者寻找新的水道;陆上进攻则可能动用更多的、比如带挡板的轒讟车或者简易的井阑,来对抗我们的弓弩和滚木,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叶飞羽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厮杀的战场,投向暮色渐沉、炊烟升起的圣元陆营方向,也投向了那视线无法触及的、更深的阴影之中——那里是“暗影”可能如同毒蛇般潜伏的地方。这种正面的、硬碰硬的强攻,虽然凶猛,却不符合“暗影”一贯隐匿、诡诈、一击必杀的风格,他一定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在暗中冷冷地窥伺着,等待着守军出现破绽、精力耗尽的那一刻,才会露出淬毒的獠牙,给予致命一击。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明刀明枪的拓跋烈更为致命。
“我们不能一味死守,坐以待毙。”叶飞羽沉声道,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冒险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成形,“栓子,你的伤势要紧,还能撑住指挥吗?陆寨防御,接下来暂交给你和周老将军统筹指挥,以稳为主,利用夜色加紧抢修工事,分发食物饮水,让将士们轮流休息。”
“将军放心!末将就是爬,也能爬到指挥位置!定不负所托!”王栓子咬着牙,努力挺起上半身,眼中满是决绝。
“好!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叶飞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雷叔那边压力太大,水寨不容有失,我需要亲自去水寨那边看看,稳定军心,寻找战机。另外……”他压低声音,对王栓子和侍立一旁的张猛仔细吩咐了几句,道出了他那个行险的计划。
二人闻言,先是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眼中都爆发出难以置信却又混合着兴奋与决死的精光。
“将军,此计……是否太过行险?一旦有失,恐全军覆没啊!”张猛虽然悍勇,也被这个计划的大胆所震惊,不由得出言提醒。
“置之死地而后生。狭路相逢,勇者胜!”叶飞羽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拓跋烈以为凭借优势兵力就能一步步耗死我们,我偏不按他的套路来!我偏要主动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直捣其要害!能否破解这困局,就在今夜!执行命令吧!”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缓缓降临,暂时掩盖了战场的血腥与狼藉,却也吞噬了光线,为各种隐秘的行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酝酿着更加激烈、更加决定命运的风暴。叶飞羽的将旗,依旧在主寨望楼上迎着夜风猎猎飘扬,稳定着军心,而他本人,则带着一队最为精锐、擅长夜战与渗透的“夜不收”队员,如同彻底融入夜色中的影子,避开敌军可能的监视,悄然离开了陆寨,向着杀声仍未完全平息的水寨方向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