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泥里生(光头排球队)(1/2)
第十三章第六节
排球网的影子在夕阳里被拉得老长,像根浸了水的绳子,软趴趴地贴在新碾过的泥土上。每天放学铃一响,那网子就活过来了,被飞来飞去的排球撞得嗡嗡响,混着我们的叫喊声,能把操场边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起来。
最开始是分拨儿对着干,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网子两边像隔着条楚河汉界。我们男生总爱使蛮力,球要么被扣得砸进泥里,要么飞得比教学楼还高,惹得女生们直跺脚,周莉华每次捡球都要瞪我们一眼,说:“你们是打球还是拆网啊?”后来杨志观老师看女队总接不住球,干脆把队伍打散了,说:“混合练!男生都给我悠着点,陪女生把基本功磨出来,将来好组个像样的女子排球队。”
我们这群男生就成了“陪练”。说是陪练,其实心里都有点窃喜。能跟女生站在同一边,捡球时能挨得近些,听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怎么垫球,看周莉华扎着马尾跑起来时,辫子梢扫过肩头的样子,比单纯赢球有意思多了。杨老师教女生垫球时格外耐心,蹲在地上手把手地教,手掌覆在女生手背上,带着她们找发力的感觉。“胳膊别弯,用小臂内侧垫!”他的声音隔着网飘过来,阳光落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背后的议论多了起来。
最先嚼舌根的是杨胜良,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总爱在男生堆里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你们瞧见没?杨老师对女生就是不一样,手把手教,怕是想趁机占人家便宜吧?”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办公室的方向,嘴角撇得老长。有人跟着起哄,说看见杨老师在办公室里帮女生压腿,“胳膊都快搂到腰上了”。
少年人的好奇心像野草,一有风吹草动就疯长。真有男生趁课间操的空档,偷偷溜到教师办公室后窗,扒着窗缝往里看。回来后神神秘秘地说:“杨老师正教曹惠敏怎么弯腰捡球呢,手是放腰上了……”话没说完,就被我们围成一圈追问,那点隐秘的窥探欲,比打排球时的输赢还让人上心。
更难听的传言也冒了出来,有人给杨老师起了外号,叫“杨烧头”,还有人编了更龌龊的“双头鸟”,说他表面正经,背地里心思不正。这些话像黏在鞋底的泥,甩不掉,还越踩越脏。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杨老师教我们打球时从不含糊,示范扣球能把球砸得陷进地里,教我们防守时能趴在地上做扑救动作,校服裤子磨破了好几处。可那些传言像层薄雾,慢慢蒙住了他在我心里的样子。
冲突爆发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杨胜良不知发什么神经,我们在炼球时排球滚过他身边,他弯腰拣起球后不是抛向我们,而是猛路二步把排球当足球踢了出去,他的腿劲还真大,把球踢出五六十米远,排球的弹性比足球好,所以飞得又高又远,杨老师说了句“这是排球不是足球,你这是干嘛呢,有没有脑子啊?”杨胜良可能本就憋着气,这下彻底炸了,梗着脖子吼:“你少装模作样!自己整天对女生动手动脚,还有脸说我?”
这话像颗炸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杨老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平日里带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杨胜良没说话。杨胜良被他看得发毛,反而更横了,攥着拳头就要往前冲:“怎么?想动手?我还怕你不成!”
我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杨胜良的胳膊。他十七岁的个子,比我高出一个头,胳膊粗得像小树干,挣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别闹!”我咬着牙喊,“有话好好说!”
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拉劝。我贴在杨胜良耳边,急急忙忙地说:“你疯了?我见过杨老师打拳!上回在操场边,他一套拳打完,砖头上都能留下印子,你这两下子不够他打的!”
这话是真的。有次周末我回学校拿忘带的课本,撞见杨老师在空操场上练拳。他穿着短褂,拳脚带风,一记侧踹踢在树干上,震得叶子哗哗往下掉,一套拳打完脸不红气不喘,眼神亮得吓人。他是少体校出来的,这可不是杨胜良那点举重练出来的蛮力能比的。
杨胜良大概是被我说懵了,挣扎的劲儿小了点。我趁机把他往后拖,其他的同学也跑过来,拉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说:“杨胜良,算了吧,杨老师也没说啥重话……”
杨老师始终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直到杨胜良被拉走,他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排球,往地上一拍,声音闷闷的:“继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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