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白露与驭空（2/2）

那东西仅仅是站在那里，巷口的地面便在它沉重的、覆盖着尖锐金属蹄甲的足下无声碎裂、下陷。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被它身上散发出的、更浓烈的金属腥气和血肉腐败的甜腻气息粗暴地压过。它是萨迦·铁颚，步离人的战首之一，行走的毁灭具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白露的四肢百骸。驭空的面色极为凝重，她认得这个怪物，据说它是步离人恐惧的顶点，哪怕是同为步离人战首的呼雷，在这个怪物面前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驭空握剑的手在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身后的白露发出小兽般压抑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驭空准备燃烧最后的生命，向那不可战胜的阴影发起注定徒劳的冲锋时，一道凛冽如冰河、迅疾如闪电的剑光，撕裂了混乱的烟尘，斩向萨迦·铁颚！

罗浮前任剑首，如今的仙舟罪人——镜流！

她的身影在燃烧的天空下显得那样渺小，却又凝聚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她身上的衣服同样破损染血，似乎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那束起的头发在激荡的气流中狂舞，露出线条柔美却又不失冷硬的下颌。

她的剑，纯粹的寒冰所铸，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刺骨的霜风和尖锐的冰晶爆鸣声。剑光不再是单纯的招式，而是意志的凝结，每一次斩击都精准地切向萨迦装甲与血肉的结合处、或是那巨大独眼的边缘。

“铛！嗤啦——！”

金属与冰刃撞击的爆鸣，与冰刃切入蠕动血肉的粘腻撕裂声诡异交织。萨迦庞大的身躯在镜流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下，第一次出现了阻滞。覆盖着装甲的手臂格挡开致命的剑锋，爆出刺目的火星；而由血肉构成的手臂则被冰刃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喷溅出暗紫色的粘稠血液，那些血液落地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恶臭的烟雾。

镜流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在萨迦周围拉出无数道残影，冰寒的剑气如同实质的牢笼，暂时困住了这头恐怖的巨兽。

她的眼睛明明被黑纱遮住了，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那黑纱下锐利如刀锋的眼神正锁定着萨迦那熔岩般的独眼，每一剑都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走！”镜流的声音透过激烈的战斗声传来，冰冷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她进鳞渊境！只有那里！”

驭空猛地回神，巨大的感激与更深的悲怆冲击着她。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庞大阴影中翻飞、如同扑火飞蛾般的白色身影，猛地抱起几乎瘫软的白露，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向通往鳞渊境的隐秘水道入口。身后，金铁交鸣与血肉撕裂的声音更加狂暴，间或夹杂着萨迦低沉如闷雷的咆哮，整个巷口都在那恐怖的碰撞中震颤、崩塌。

当驭空抱着白露跌入冰冷刺骨的海水，沉入通往鳞渊境的幽暗水道时，她最后向上瞥了一眼。视线穿过荡漾的水波和坠落的碎石，她看到萨迦·铁颚那熔岩般的独眼，穿透浑浊的海水，冰冷地锁定了她们下沉的方向。

随着一道剑鸣，镜流与萨迦的身影被烟尘和火焰吞噬。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们，隔绝了上方地狱般的喧嚣。黑暗、寒冷、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畔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驭空死死抱着怀里的白露，凭着记忆和对罗浮仙舟构造的熟悉，在复杂幽暗的水道中奋力潜游。白露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僵硬而冰冷，只有微弱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片朦胧的微光。驭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白露冲出水面，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玉白石地上。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的海腥味和一种奇异的、如同沉睡巨兽呼吸般的能量脉动。

她们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鳞渊境巨大而空旷的穹窿。幽蓝的海水在头顶如同凝固的宝石穹顶，散发着微弱的光。巨大的龙族骸骨如同山脉般盘踞在视野中央，散发出亘古的威严。

一种难以言喻的、宏大而沉静的意志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本能地安心不少。白露额前黯淡的龙角，在这片空间里，如同呼应般，骤然亮起一层柔和而稳定的淡青色光晕，将她小小的身体笼罩其中。光晕的边缘，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屑般的符文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缓慢流转，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坚韧的壁垒。

壁垒之外，那些尾随而至、试图侵入的幽绿步离人探测光束，一碰到这层淡青色的光晕，便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嗤”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安全了？暂时。

驭空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无数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抬起手，摸向怀中。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她颤抖着掏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玉符。玉质温润，呈水滴状，边缘光滑，触手生凉。玉符的中心，镶嵌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深蓝色的晶体碎片。此刻，这枚小小的玉符正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冰蓝色光芒，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光芒丝丝缕缕，如同有生命般，轻柔地缠绕着白露身上那层淡青色的守护光晕，仿佛在为其注入一份额外的坚韧。

这是镜流在最后关头，用尽力量掷向她的东西。这枚玉符带着镜流的血，听她的意思，这枚玉符将是她们在这绝境中最后的倚仗。

玉符的光芒映在驭空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也映照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不肯熄灭的守护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