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门问罪(2/2)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躺着那枚暗红色的《血煞功》玉简。
溶血谷深处,罗刹殿。
血丹宗太上长老,丹魁子,虬结如老树的手臂随意搭在熔岩暗纹石座上,赤红虬髯无风自动。他熔岩般的瞳孔低垂,目光落在掌心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上。
那丹丸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泽,表面布满了细密扭曲、如同濒死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丹体浑圆,却毫无生机搏动之感,反而透着一股阴沉的死寂。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浓烈到令人头晕的草木异香,混杂着刺鼻的硫磺味、阴寒的尸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金丹修士都微微皱眉的阴秽霸道。
伪逆灵丹·最终定版。
丹魁子粗大的手指捻动着丹药,感受着其中狂暴混乱却又被强行压制在某个微妙平衡点的药力。他熔岩般的目光扫过下方垂手肃立的希思黎。
“思黎。”声音洪亮如金铁交击,在大殿中回荡,“此丹…药性如何?”
希思黎紫袍微动,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声音平板冰冷,带着绝对的恭谨:“禀师尊。此丹以未成熟融灵草末梢嫩芽为君,辅以惑心草根、幻痛花、五十年份蚀心藤等替代臣佐使药。经七炉试炼,以十三名练气6至7层死囚试药,最终确认其毒性烈度,已压制至练气七层修士理论承受极限。其熔炼灵根之效,约为原丹方所载二至三成。”
他微微一顿,紫水晶般的眸子深处毫无波澜:“服丹者,需承受脏腑撕裂、经脉刮擦、神魂灼痛、体表流脓之苦。然,练气后期修士根基稳固,可保性命无虞。至于药效…多服用几次,量足够那赤阳老儿的后辈,融炼灵根,撞开筑基瓶颈前那丝微不足道的灵根阻碍了。”
丹魁子熔岩般的瞳孔盯着那枚青灰死寂的丹丸,钢针般的赤红虬髯抖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慑人的笑声:“桀桀桀…好。二成到三成?足够了。那赤阳老儿的宝贝疙瘩,不过是个靠丹药堆上去的绣花枕头,二成药效,刚好够他消受。此丹甚妙。既全了礼数,堵了那老匹夫的嘴,又保全了我宗的宝物。思黎,此事你办得妥当。”
他大手一挥:“杨火荣。”
下方侍立的一名筑基修士立刻上前。此人面皮白净,三缕长须,身着赤红丹袍,袖口绣着向下吞噬的狰狞丹炉,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傲气与即将完成任务的轻松。
“弟子在。”
“持此丹,即刻启程,送往正阳宫赤阳真人处。”丹魁子声如洪钟,“务必将此丹‘来之不易’、‘功效卓绝’、‘毒性可控’之意,细细说与那正阳宫听。让他们明白,我血丹宗,已尽力。”
“谨遵太上法旨。”杨火荣双手恭敬地接过一个寒气四溢的墨玉小瓶。
“师兄且慢,”希思黎道,“再告知此丹会导致体表流脓,极难好转,但是进入筑基期,应该会好转。”
杨火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血丹宗的山门,坐落于天浪山脉深处一处险峻的隘口。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暗红色孤峰高耸入云,陡峭如刀削,寸草不生,裸露的岩石呈现一种历经风霜血火的沉郁色泽。巨大的山门便嵌在两峰之间的狭窄缝隙中,通体由不知名的暗沉金属浇筑而成,形如一头匍匐的狰狞巨兽张开的獠牙大口。
门楣之上,“血丹”两个大字以淋漓如血的朱砂写成,笔画虬结狂放,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凶戾煞气。山门之前,是一小片相对平坦的黑色石坪,石坪边缘便是深不见底、常年翻滚着灰绿色毒雾的万丈深渊。
此刻,正值午时。浓重的毒瘴被炽烈的阳光稍稍驱散了些许,露出山门那冰冷狰狞的轮廓。四名身着暗红皮甲、气息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血丹宗弟子,如同四尊石雕,分列在山门两侧,警惕的目光扫视着下方蜿蜒崎岖、隐没在云雾中的山道。
山风呜咽着穿过隘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腐臭。石坪之上,一片死寂。
突然,下方的云雾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搅动,剧烈地翻滚起来。紧接着,几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撕裂山风,如同炽白的闪电,瞬息间便从云雾深处激射而至,稳稳地落在血丹宗山门前的黑色石坪之上。
遁光敛去,露出四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量高挑,一袭云霞般流转变幻的月白法衣,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流淌着柔和却坚韧的灵光,将主人衬得如同九天仙子谪落凡尘。然而,当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那张脸上时,所有看到的人,心头都不由自主地猛地一抽。
那是一张本该倾国倾城的容颜。肌肤欺霜赛雪,眉如远山含黛,琼鼻挺翘,樱唇不点而朱。可偏偏……在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却如同被泼洒了最恶毒的诅咒,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暗红色疙瘩。这些疙瘩有的肿胀如豆,表面油亮,泛着不祥的紫红光泽;有的已然破溃,渗出粘稠的黄白色脓液,顺着光洁的下巴缓缓滴落,在月白的衣襟上留下刺目的污痕;还有的如同深嵌皮下的毒瘤,边缘发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腐败气息。
脓疮。流脓的毒疮。如同最恶心的蛆虫,密密麻麻地寄生在这张绝美的脸上,将一切美好都扭曲成了令人作呕的恐怖。
正是正阳宫赤阳真人之后辈孙女,阳梅芷。
她身旁,左右各立着一名青年男子。左侧一人身着玄青色劲装,面容冷峻如铁铸,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未出鞘,凛冽的剑意却已割裂空气,正是正阳宫执法堂新锐,赵寒锋,筑基初期修为。右侧一人身着宝蓝色锦袍,面如冠玉,手持一柄玉骨折扇,看似风流倜傥,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算计的光芒,乃是阳梅芷表兄,万宝阁羊脂坊分阁少东家钱玉麟,修为亦是筑基初期,另外一人,则是正阳宫青年才俊刘义,练气期九层修为,长的眉清目秀,是阳梅芷的追随者。
阳梅芷站在黑色石坪中央,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脸上,将那些流脓的毒疮映照得纤毫毕现,脓液反射出令人心悸的油光。她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山风的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愤怒、羞耻和刻骨的怨毒。那双原本应该顾盼生辉的美眸,此刻赤红如血,喷射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死死钉在血丹宗那狰狞的山门之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烧穿。
“血丹宗——。”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尖叫,如同受伤雌兽的哀嚎,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山隘间的死寂。声音在陡峭的山壁间反复碰撞、回荡,惊起了远处深渊毒雾中几声怪异的嘶鸣。
“给本小姐滚出来。。”
“滚出来——。。”
山门两侧,四名守卫弟子脸色剧变。那扑面而来的滔天怨气与毫不掩饰的杀机,让他们瞬间如临大敌,全身肌肉绷紧,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法器之上。为首一名守卫队长,炼气九层修为,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踏前一步,厉声喝道:
“何方狂徒,胆敢在血丹宗山门之前喧哗放肆。速速报上名来。”
阳梅芷根本不屑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只死死盯着那紧闭的、狰狞的山门。她身旁,那背负长剑的冷峻青年赵寒锋,一步踏出。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股山岳倾轧般的沉重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坪。
“正阳宫,赵寒锋。”声音冰冷,字字如铁珠砸落石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携赤阳真人法旨,问罪血丹宗。速开山门,唤主事之人出来回话。”
“正阳宫?”守卫队长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这三个字蕴含的分量,足以压垮整个天浪山脉。他身后的三名守卫更是身体一颤,眼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血丹宗虽凶名赫赫,但在正阳宫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盘踞一隅的毒蛇。
“原…原来是上宗贵使…失敬。失敬。”守卫队长声音都变了调,慌忙躬身行礼,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请…请贵使稍待片刻。弟子…弟子这就通禀。”他手忙脚乱地从腰间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传讯玉符,灵力疯狂注入。
玉符红光一闪,一道微弱的讯息瞬间射入山门深处。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山风呜咽,吹拂着阳梅芷月白的衣袂和她脸上流淌的脓液。她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也浑然不觉。那双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山门,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门内阴影处,一道高大的紫袍身影缓步而出。衣袍宽大,暗紫色泽深沉如凝固的毒血,袍袖和衣襟处用暗金丝线绣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目眩的丹道符文与毒虫异兽图案。他面如冠玉,完美得不似凡俗,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薄唇抿成一道毫无弧度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极深、极暗的紫罗兰色,如同深埋地底亿万年的紫水晶,冰冷剔透,倒映着万物终结的死寂。
正是血丹宗筑基丹师,希思黎。
他身后,无声无息地跟随着八名气息凝练、身着统一暗红劲装、眼神冷漠如冰的内门精英弟子,如同拱卫魔王的扈从。李天赐枯瘦的身影,也如同幽灵般侍立在一侧,死寂的黑瞳扫过阳梅芷那张布满脓疮的脸,毫无波澜。
希思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瞬间穿透空间的距离,落在了阳梅芷脸上。在那密密麻麻、流脓渗血的暗红疙瘩上停留了一瞬。紫水晶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完美冰冷的脸上,缓缓漾开一丝极其浅淡、如同寒冰裂痕的弧度。
“正阳宫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山风,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都敲在人的神魂上,激起阵阵寒意,“不知阳梅芷小姐亲临鄙宗山门,如此……盛怒,所为何事?”
“希。思。黎。”阳梅芷如同被这冰冷的问候彻底点燃,所有压抑的怨毒、愤怒、羞耻轰然爆发。她猛地向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那张布满脓疮、在阳光下惨不忍睹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恨意而扭曲变调:
“看看。看看你们血丹宗干的好事。看看你们炼的什么狗屁‘逆灵丹”
“我祖父信了你们的鬼话。让我服下那枚鬼丹。结果呢?。结果我的灵根有没有熔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脓液滚滚而下,在月白衣襟上洇开大片污浊的痕迹,更显凄厉可怖。
“什么逆天改命。全是骗局。是你们血丹宗的毒计。是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故意害我。今天不给我正阳宫一个交代,不把你这炼毒的魔头碎尸万段,我阳梅芷誓不为人。。”
怨毒的尖啸在山隘间疯狂回荡,如同厉鬼的哭嚎。她身旁的赵寒锋与钱玉麟脸色铁青,周身灵力隐而不发,冰冷的杀机牢牢锁定着希思黎。
面对这滔天的指责与怨毒,希思黎脸上的冰冷笑意却丝毫未减。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紫水晶般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仔细地“欣赏”着阳梅芷脸上那些流脓的毒疮,仿佛在鉴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
“哦?”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如同毒蛇吐信,“阳小姐此言差矣。令祖所求之‘逆灵丹’,其主材融灵草,乃至阴至秽之绝毒奇珍。熔炼灵根,乃逆天而行,夺造化之功。此等逆天之物,炼制过程凶险万分,丹成之后,药力霸绝,岂能无一丝异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阳梅芷脸上那些流脓的疙瘩,声音平缓却字字如刀:“依在下观之,阳小姐脸上此等……‘异象’,色泽暗红,脓液微黄,气息驳杂却无深入骨髓之阴损,分明是丹毒未能尽除,滞留皮相肌理所致。此乃药力冲突、排异之常情,虽损及容颜,却恰恰证明丹毒未入髓海,未伤及小姐性命根本与道基。此等皮相之损,待药力彻底化开,辅以血丹宗秘法,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恢复如初。何来‘毒计害人’之说?”
他的话语条理分明,冰冷无情,将毁容轻描淡写地说成“皮相之损”、“排异常情”,甚至隐隐暗示这是药效发挥的“证明”,是正阳宫自己调理不当。
“你……你放屁。”阳梅芷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脸上脓疮传来的麻痒刺痛和那深入骨髓的羞愤,让她理智彻底崩断,“巧言令色。推卸责任。我祖父定要你血丹宗付出代价。赵师兄。钱表哥。给我拿下这魔头。”
赵寒锋眼中寒光爆射。背上的古朴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瞬间跃入他掌中。剑身古朴无华,却透出一股斩断一切的凛冽剑意,牢牢锁定希思黎。钱玉麟手中玉骨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流光溢彩,隐现符文,一股阴柔诡谲的束缚之力悄然弥漫开来。
希思黎身后的八名内门精英弟子瞬间踏前一步,气息连成一片,暗红色的煞气升腾而起,如同八头蓄势待发的凶兽。李天赐枯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死寂的黑瞳扫过对方,如同在看即将被投入丹炉的药渣。山门前的空气瞬间凝固,剑拔弩张,狂暴的灵力与冰冷的杀机激烈碰撞,发出低沉的嗡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山门深处,那片氤氲流转的奇异彩雾猛地向两侧分开。
一股远比希思黎强大、沉重如渊海、炽热如地心熔岩的恐怖灵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降临。
一个高大魁梧如山岳的身影,裹着一件宽大无袖的暗金色皮褂,裸露着青黑色、流淌着金属光泽的虬结臂膀,赤红的钢针虬髯无风自动,如同踏着熔岩,一步步从山门内走出。
每一步落下,石坪都仿佛下沉一分。
血丹宗太上长老,金丹修士——丹魁子。
他那熔岩般的瞳孔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阳梅芷那张布满脓疮、怨毒扭曲的脸上,洪钟般的声音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正阳宫的小丫头。好大的火气。在我血丹宗山门前喊打喊杀,真当我丹魁子是泥捏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