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桥上有道裂痕（2/2）
她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一股气流冲破了长久以来的桎梏。
“我听见了。”
她的声音出口，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久未使用的滞涩，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像一颗石子砸在寂静的湖面。
“但我可以，不带走。”
这扇紧闭了数月的门，终于被她自己从内向外，缓缓推开。
角落的监测仪旁，沈巍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屏幕上陡然跃起的绿色曲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恢复了！周岩！语言中枢功能恢复！情绪隔离机制初步成型了！”
视频通话里的周岩几乎要把脸贴在屏幕上，他身后的实验室里一片欢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不是压抑，是重构！她建立了自己的‘情绪海关’！她成功了！”
林昭昭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然后，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沈巍的电话。
“我想回去工作。”她说，声音虽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巍愣住，随即狂喜：“真的？你要复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昭昭望着墙上那道透光的裂痕，缓缓道：“安排一场对谈吧。”
“跟谁？”
“谁质疑人心的价值，就跟我谈。”
沈巍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我知道这一天会来。
上周我就听说AI共情直播破了流量纪录，广告主已经开始撤资……我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很好。”
林昭昭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你这样回复他们：安排一场直播对谈。我，与那套所谓的‘AI共情系统’，现场针对同一嘉宾、同一主题，进行密室概念设计。
最终方案，由全网观众投票决定谁真谁假。”
沈巍倒吸一口凉气：“昭姐，这太冒险了！AI有庞大的数据库，它的分析报告完美无缺，而且现在观众就吃这一套‘高科技’！
万一……万一我们输了呢？”
“沈巍，”林昭昭的声音透过听筒，平静而有力，“真话，是不怕比的。假的共情，也经不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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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电视台的前一夜，山里又下起了小雨。
林昭昭坐在奶奶的书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取出了那枚她从旧衣上拆下来的，空白的铜纽扣。
她拿起刻刀，在纽扣光洁的正面，一笔一划，轻轻刻下了一个“昭”字。
刀尖与金属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每一道刻痕都带着她新生的力量，也带着过往的重量。
然后，她翻过纽扣，在背面用更细的刀尖，刻下了五个小字——“第一道裂痕”。
字小如蚁行，却深刻入骨。
她将这枚独一无二的纽扣，像当年为许蔓做的那样，仔细地缝进了自己一件新外套的领口内衬里。
针线穿过布料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指尖偶尔触到纽扣边缘，传来微凸的质感，像一道隐秘的勋章。
那里，最贴近她的皮肤，也最靠近她的心脏。
吴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走进来，放在她手边，看着她缝好最后一针，笑着说：“以前都是你给别人暖心，熬姜茶。这一次，轮到别人来听你说真话了。”
林昭昭抬起头，窗外雨点敲打着芭蕉叶，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夜空中星子寥落，雾气在玻璃上凝成水珠，缓缓滑落。
她低声呢喃，像在对自己，也像在对这座承载了她全部过往的“静流屋”告别：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心理女王。”
“我只是个修桥的人。”
她指尖轻轻抚过领口那枚纽扣的轮廓，感受着那道“裂痕”的凸起。
“桥坏了，我再修就是。”
清晨，山雾未散。
吴姐帮她整理外套领子时，手指无意碰到了那处微凸的纽扣。
“这儿缝了什么？”她问。
林昭昭笑了笑：“一个提醒。”
她最后环顾了一圈“静流屋”，阳光尚未照进地下室，只有水槽表面浮着一层薄光。
她轻轻带上铁门，锁扣合拢时“咔”地一声，像一句温柔的再见。
车行在蜿蜒山路上，雨后空气清冽，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收音机里，女主播正播报一则新闻：
“近日，国内首套AI心理咨询辅助系统‘心镜’上线测试版，用户满意度高达98.7%。有业内人士预测，未来三年内，超过六成的情感类内容创作将由算法主导……”
林昭昭望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老屋轮廓，雾气缭绕，如同梦境消散。
她闭上眼，指尖再次抚过领口。
裂痕犹在，光已同行。
直播当日，聚光灯炙烤着舞台。
舞台中央被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左边，是一间充满未来感的冷光金属舱，舱门上用激光刻着一行大字：“AI共情·精准洞察”。
右边，则是一间朴素的木质结构小屋，门牌上是手写的三个字：“昭心阁”。
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介绍完规则后，全场安静下来。
林昭昭穿着那件新缝了纽扣的外套，从后台缓缓走上舞台。
她瘦了很多，但脊背挺得笔直，脚步沉稳，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闪烁的镜头，她的眼神平静如水。
她走到属于自己的“昭心阁”前，拿起话筒，微微一笑。
“大家好，我是林昭昭。”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那独特的沙哑质感，像陈年的酒，带着故事，也带着风霜。
“在过去的一百多天里，我说不出话。正因如此，我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说完，她做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动作。
她抬手，摘下了与导播和后台相连的监听耳麦，轻轻放在了面前的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一轮，”她直视着对面那间冰冷的金属舱，也直视着镜头后的亿万观众，一字一句道，“我不用电。”
镜头猛地拉远，扫过观众席。
在第一排的角落里，失眠画家陆远默默地站起身，将一幅画举了起来。
聚光灯的余光下，画中石桥的那道裂痕，正透出不容忽视的微光。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AI的蓝色进度条和代表林昭昭的红色进度条同时出现，而全网直播间的弹幕，在静默一秒后，瞬间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