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声已至,请君入瓮(2/2)
“看他今天怎么有脸出门!”
议论声不大,却像苍蝇一样,嗡嗡地萦绕在林家院子上空。
林老五显然也被这动静吵醒了,他骂骂咧咧地推开正屋门,看到外面指指点点的邻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想发作,却又碍于对方人多,且说的似乎是“事实”,只能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换来更多的鄙夷目光。
他猛地转身,冲着厨房方向怒吼:“死婆娘!磨蹭什么!还不做饭!” 目光却凶狠地扫过柴房的方向。
林母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往灶膛里塞柴火。林大嫂则撇撇嘴,一边慢腾腾地洗着几根野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早饭是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疙瘩。林老五吃得心不在焉,摔摔打打。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夕。
饭后,林老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不能任由流言这么传下去,更不能放过那可能存在的银子。他必须尽快从那个赔钱货嘴里撬出东西来!
他抄起门后一根手腕粗的柴火棍,阴沉着脸,大步走向柴房。
“他爹!您……您这是要干啥?” 林母见状,吓得脸都白了,想要上前阻拦。
“滚开!” 林老五一巴掌将她搡开,眼神凶狠,“老子今天非要问个明白!谁敢拦着,老子连她一起打!”
林大嫂见状,赶紧往后缩了缩,不敢吭声。
“咔哒”一声,锁被打开。
柴房的门被林老五粗暴地一脚踹开,清晨的光线猛地涌入,刺得沈清徽微微眯起了眼。
她依旧蜷缩在墙角,维持着那副虚弱无助、神思恍惚的模样,身体在门开的瞬间,配合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小兽。
林老五大步跨入,柴火棍在地上重重一顿,扬起一片灰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清徽,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混合着贪婪、焦躁和一丝被舆论激怒的狠厉。
“说!银子藏哪儿了?休书呢?!” 他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别跟老子装神弄鬼!再不老实交代,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举起柴火棍,作势欲打。
沈清徽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仿佛无法聚焦。她看着林老五,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处,嘴唇哆嗦着,开始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飘忽:
“血……好多血……棺材……冷……娘……娘救我……”
她完全无视了林老五的威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复念叨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片段。
林老五举着棍子,打下去不是,不打也不是。对着一个看起来已经疯傻、而且可能“沾染晦气”的人动粗,他心里也直发毛。尤其外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你……你别给老子装!”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棍子却缓缓放低了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老五!大早上的,你又在闹什么?!”
只见村口的王婆子,挎着个小篮子,像是刚从哪里串门回来,“恰好”路过林家院门口。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是来看热闹的妇人。
王婆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手持柴火棍的林老五,又看向柴房里蜷缩着、瑟瑟发抖的沈清徽,脸上立刻露出“震惊”与“不忍”的神色。
“哎哟喂!老五!你还真下得去手啊!” 王婆子一拍大腿,声音拔高,确保左邻右舍都能听见,“招娣这孩子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看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昨晚大家伙儿可都听说了,你把她卖去陪葬,孩子这是九死一生,魂儿都吓丢了一半!你不说请个郎中看看,还拿着棍子逼问?你还是不是人爹?!”
她这番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院外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太狠心了!”
“看看孩子那样子,造孽啊!”
“王婆婆说得对!林老五,你积点德吧!”
“再这么闹下去,惊动了族长,有你好果子吃!”
舆论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轰然压向林老五。他脸色涨得通红,握着柴火棍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王婆子在村里人缘广,她带头说的话,分量不轻。
“我……我管教自己闺女,关你们屁事!” 林老五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管教?有你这管教的吗?” 王婆子寸步不让,指着沈清徽,“孩子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钱?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非要逼死她你才甘心?她要是真死在你手里,你看族长饶不饶你!你看官府抓不抓你!”
“逼死女儿”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林老五彻底慌了神。在这个宗族观念深重的时代,逼死子女,尤其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是极其严重的罪行,族规和国法都难容。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柴房里依旧“神志不清”的沈清徽,再看看院外围得越来越多、群情激愤的村民,以及一脸“正义凛然”的王婆子,他知道,今天这事,硬来是绝对不行了。
他狠狠地瞪了沈清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猛地将柴火棍摔在地上,冲着王婆子和外面的人群吼道:“看什么看!都滚!老子家的事,不用你们管!”
说完,他灰头土脸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正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王婆子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又换上一副悲悯的表情,对柴房里的沈清徽扬声道:“招娣丫头,别怕!有婆婆和乡亲们看着,你爹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好生歇着!”
她又对着院里的林母叹了口气:“老五家的,你也硬气点,孩子都这样了……” 摇摇头,挎着篮子,在一众妇人的簇拥和议论声中,施施然地走了。
院外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但关于林老五卖女逼女、惹了晦气、被王婆子当众呵斥的谈资,想必会以更快的速度在白石村传播开来。
柴房的门,依旧敞开着。锁,在地上。
林母怯生生地走过来,看着里面的沈清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门虚掩上,却没有再落锁。
沈清徽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但在那阴影之下,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第一步,借势压人,利用舆论迫使林老五暂时退却,并在他与村民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他林老五,是孤立且理亏的一方。
王婆子这颗棋子,用得恰到好处。那小块碎银和几句关键信息,换来了今日这决定性的舆论助攻,性价比极高。
现在,林老五被架在了火上。他不敢再公然用强,但贪婪之心未死,必然还有后续动作。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的计划。
示弱,已经足够。
接下来,该是抛出诱饵,引蛇出洞,然后……一击绝杀的时候了。
她需要一场公开的、无法抵赖的“表演”,将林老五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并顺势提出“断亲”的要求,在族老和村民的见证下,一举斩断这最后的枷锁。
风声已至,网已撒开。
只待那利欲熏心的猎物,自己走入这精心布置的局中。
沈清徽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反复推演接下来的每一步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
这林家的小小舞台,即将上演一出,由她亲自编导,并领衔主演的……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