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星海的低语——破译与抉择（2/2）

“他们……根本不是在打招呼……”凌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连日来的超高强度工作和此刻面对的、远超个人承受能力的冰冷真相，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们是在发出最高级别的、濒临毁灭的警告！或者更可能的是……这是一个曾经辉煌的智慧文明，在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坠入最终毁灭的深渊前，向着冷漠而寂静的宇宙，发出的最后一声微弱的、饱含绝望与不甘的求救！”他的手指艰难地、几乎是抗拒地移动到星图坐标放大区域，“这个位置……我们已经调动了所有阿拉克遗留的星图数据，以及‘巡天’阵列自身的观测记录，进行了最严格的交叉比对与三角定位……”

水晶屏幕上的图像切换，展现出一片广袤而荒凉、令人感到莫名压抑的星域，一个遥远、孤寂、仿佛被宇宙遗忘的光点，被刺目的、代表最高警示级别的猩红色圆圈死死锁定。“位于我们已知星图的边缘之外，猎户旋臂的末梢再向外延伸的未知区域，一个距离我们难以想象、以现有技术几乎无法企及的遥远、恒星分布异常稀疏、被阿拉克文明明确标注为‘资源绝对贫瘠区’并附加了‘时空稳定性存疑’、‘建议永久规避’警告的……宇宙荒芜之地，死亡角落。而‘文明墓地’的标识……阿拉克的注释明确指出，这通常意味着该区域曾存在过至少一个发展到极高层级、能够进行跨星际航行的智慧文明，但如今，已因未知原因彻底消亡，物理痕迹湮灭，只留下这种文明层级的……死亡印记，如同星海中的墓碑。”

结合这段信号本身那微弱不堪、断断续续、能量水平持续衰减、仿佛随时会彻底被宇宙背景噪音吞噬、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状态，一个令人不寒而栗、却又逻辑严密的可怕结论，无可避免地浮现在所有知情者的脑海中：这个未知的、科技水平显然极高的文明，很可能正在经历，或者……更大概率是已经经历了某种无法想象、无法理解、导致其整个种族乃至文明整体物理性灭绝的终极灾难！而联盟此刻捕捉到的，不过是那个文明在最终时刻、在毁灭的洪流淹没一切之前，发出的最后一声蕴含着其全部科学认知与绝望情感的“宇宙遗言”，在虚无冰冷的宇宙中孤独地飘荡了不知多少万年，最终，被联盟这个刚刚学会仰望星空、尚且稚嫩的文明，偶然抬起的、尚且不够敏锐的“耳朵”所捕捉。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实质般沉重地笼罩了整个监控中心。只有那些高度精密的灵能仪器仍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这声音在此刻反而更加凸显了人类在面对这种层级真相时的渺小与无声的震撼。

良久，石虎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眉头紧锁，古铜色的脸庞上肌肉紧绷，军人本能让他第一时间跳过了情感的冲击，直接考虑到最现实、最严峻的后果：“我们……需要回应吗？向那个……可能早已什么都不剩下、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警告的坐标，发出我们自己的信号？”这个问题本身，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仿佛在询问一个关乎文明生死的判决。

“绝对不行！想都别想！”敖几乎是厉声打断，他的反应如同条件反射，带着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老战士对未知危险最直接、最深刻的警惕与抗拒。他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敌友不明！灾祸不清！我们连对方到底是什么、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都一无所知！万一是某种连阿拉克文明都深深忌惮、甚至因此消亡的宇宙天灾？或者是比我们遭遇过的‘吞噬者’更凶残、更狡诈的星际掠夺者布下的陷阱？贸然回应，就是自曝家门，引火烧身！联盟刚刚从内忧外患中喘过气来，根基未稳，绝不能再冒任何来自星外的、无法预估的风险！”他的担忧现实而冰冷，斩钉截铁，关乎着脚下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族人的生死存亡，不容丝毫妥协。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带着复杂的情绪，汇聚到了始终沉默伫立、如同古松般的玄明身上。老道人双目微阖，面容古井无波，仿佛已神游天外，唯有微微翕动的鼻翼和那在宽大道袍袖中无意识急速掐动、推演天机的手指，显示着他内心正在进行的、远比外界所见更加激烈与深邃的思考与权衡。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见丝毫惊慌，亦无任何轻易的决断，只有一种仿佛能洞穿时空迷雾、直视宇宙本质的深邃与平和。

“回应与否……此抉择，已远超技术范畴，实乃关乎联盟未来踏入星海时，所应秉持之根本道路与文明存续哲学。”玄明的声音舒缓而清晰，每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在寂静的中心内缓缓荡开，“是永固藩篱，对外界一切声光电磁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以求一时之安稳？抑或，在积蓄足够力量、明晰自身定位之后，择机谨慎探首，主动去接触、去理解那无垠星海，纵使深知其中必然暗藏无尽凶险与未知？”

他话锋微转，睿智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一直凝神倾听、面色凝重的苍澜酋长脸上：“然，在决定是否‘回答’这道来自深空的考题之前，贫道以为，我等至少应先竭尽所能，去做一个合格的、虔诚的‘倾听者’。需以更大的耐心、更深的专注，去倾听，去解析，以求更近地触碰这‘宇宙遗言’背后所隐藏的全部真相与警示。”

他转向神情紧张的启与疲惫不堪的凌云，语气变得具体而充满决断力：“集中格物院一切可调动之资源，暂停所有非紧要的深空观测项目。启动‘巡天’灵波阵列之全部威能，将其灵敏度与聚焦能力提升至理论极限！将所有‘耳力’，所有灵识，尽数、持续地聚焦于彼遥远坐标方向！尝试进行极限时长、极限深度的灵波探测、能量背景谱分析及微观时空涟漪捕捉。务必竭尽全力，捕捉更多信息碎片——无论其关乎该文明本身之社会结构、科技树方向，其遭遇灾祸之具体性质、规模与可能源头，或……哪怕是最终确认其文明之火已彻底熄灭、归于那永恒死寂的……绝对宁静本身。任何一丝一毫的信息，都可能成为指引我们前路或规避毁灭的宝贵灯塔。”

玄明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星辰的重量纳入胸壑，最终沉声道，声音回荡在每一位决策者心头：“星海无垠，深邃莫测，其所孕育之生命与文明，必然如恒河沙数。其中所蕴含的，绝非仅有阿拉克这般留下遗迹的沉默观察者，或‘吞噬者’那般遵循黑暗丛林法则的纯粹掠食者。更有无数如我辈有莘氏一般，于冰冷黑暗中艰难擎起文明之火、在无常命运波涛中奋力挣扎求存的智慧族群。了解此未知文明之兴衰命运，无论其最终结局为何，无论其辉煌与崩塌之根源何在……其所予我辈者，绝非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警示牌。它更是一面无比珍贵、以整个文明为代价铸就的镜鉴。可令我等未来真正踏足星海之时，少几分盲动与傲慢，多几分清醒、敬畏与智慧，从而……更好地看清自身文明之前路、险阻与最终之归途。”

玄明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将原本局限于技术安全与即时风险的议题，骤然提升到了文明哲学、宇宙伦理与长远生存战略的宏大层面。

一个关乎联盟未来命运走向的、无比沉重而艰难的抉择，就这样赤裸而残酷地摆在了所有核心决策者面前。是选择转向内向，紧闭刚刚开启一道缝隙的星海之门，继续在相对熟悉且安全的行星摇篮中缓慢发展，对外界的呼唤与警告装聋作哑？还是冒着可能无法预知、甚至无法承受的未知风险，秉持着一种谨慎的勇气与求知的责任感，勇敢地、也是无比小心地伸出文明的触角，去接触、去倾听那来自深空的、可能已经消亡的文明回响，从中汲取可能是用整个文明覆灭换来的经验、教训，乃至……承担起某种属于所有智慧生命的、在宇宙尺度上的共鸣与悲悯？

星海的低语，不再仅仅是充满神秘感的呼唤，它带来了一个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年轻文明的、关于存在与未来的终极命题。监控中心内，激烈的争论、深沉的思考与巨大的压力在无声的空气中碰撞、交织。最终，在长达数小时的秘密审议后，苍澜酋长在综合了各方意见、尤其是权衡了玄明那富有远见的建议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遵循玄明的核心主张，暂不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回应，避免不可预测的风险；但同时，批准启动代号为“深瞳”的极限探测计划，倾尽联盟当前所能调动的最高技术资源，对那个遥远的坐标进行前所未有的深度监听与分析。他们要做的，是先成为一个最合格的“倾听者”与“学习者”，在获取足够的信息、拥有更深刻的理解之前，绝不轻易成为一个“对话者”或“介入者”。

命令下达，庞大的“巡天”灵波阵列开始发出更加低沉有力的轰鸣，其数以千计的巨大灵能聚焦单元如同盛开的金属花瓣般，以前所未有的精度缓缓调整着方向，将其所有的感知力与洞察力，如同宇宙尺度的探针，坚定不移地聚焦向那片遥远、死寂、被标记为“文明墓地”的未知星域。联盟的目光，穿透厚重的大气层，带着初生文明的敬畏、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投向了那深邃得令人心悸、蕴藏着无限秘密与危险的宇宙黑暗深处，开始了漫长、谨慎而注定充满震撼的倾听之旅。这倾听，将可能永远改变有莘氏文明对自身、对宇宙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