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凤谕微言(2/2)
她不再多言,重又捡起念珠,闲闲地问起宜阳近日在读什么诗书,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涌动的敲打从未发生过。
……
而在永宁殿外院一个僻静的角落,沈玠正经历着另一场无声的审判。
皇后宫中的一位掌事嬷嬷,姓严,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淬了冰的刀子,正站在他面前。她并未多言,只是用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跪伏在地、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沈玠。
没有厉声喝问,没有冗长的训诫,但这种极致的沉默和压迫,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恐惧。沈玠只觉得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又像是无数把无形的刀子,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又一遍,将他那些隐藏在卑微顺从下的、血淋淋的过去和残破不堪的现在,全都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这位代表宫中最高威权的嬷嬷面前。
冷汗如瀑,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极度的恐惧和自惭形秽引发胃部剧烈的痉挛,一阵阵绞痛袭来,让他几乎无法保持跪姿,额头顶着冰冷粗糙的地面,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严嬷嬷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直看得沈玠几乎要晕厥过去,才从鼻子里极轻地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那种冰冷的、睥睨的姿态,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身影彻底消失许久,沈玠还瘫软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喉咙口涌起强烈的恶心感。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腹中空空,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清水,灼烧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混合着心理上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坤宁宫内,宜阳已经告退离去。
殿内恢复了之前的静谧,只有百合香依旧袅袅。皇后脸上的慈爱笑容缓缓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她捻动着念珠,目光投向窗外那株海棠,却并无赏花的闲情。
方才那位严嬷嬷悄无声息地回到殿内,垂手恭立。
“瞧着如何?”皇后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回娘娘,”严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卑贱入骨,惊惧太过,不成气候。瞧着……不像是有胆色能掀起风浪的。”
皇后沉默片刻,指尖的念珠停顿了一瞬,才缓缓道:“野草固然孱弱,但若挨近了宝树,终究碍眼,且易藏污纳垢。如今看着安分,不过是无力可借。若让他觉出那么一丝不该有的指望,难保不会生出攀附之心,妄图借势。”
她并未回头看严嬷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盯着永宁殿,尤其那个小太监。安分则罢,若让本宫发现他生了是非,或仗着谁的一点善心,有了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和举动……”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严嬷嬷。
严嬷嬷立刻深深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办。绝不会让任何腌臜东西,扰了公主殿下的清静。”
皇后几不可察地颔首,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凤眸之中,是一片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宁静。任何可能玷污她完美作品、扰乱她手中棋局的微尘,都必须被牢牢按在原地,或者,在必要时,被彻底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