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井底债(2/2)
每天晚上,他都睡得极不安稳,一闭眼就是马老栓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和井底那沉闷的落水声。
怪事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村里第一个遭殃的是快嘴李婶。
她那天在井边洗衣裳,跟人闲扯,说着说着就说到马老栓失踪的事,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看啊,没准是被人害了,扔进这井里了……”
话刚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竟一头栽进了井里!
幸好旁边有人手快,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才把她捞了上来。
李婶吓得魂飞魄散,回家就病了一场,再也不敢靠近井边,更不敢再提马老栓。
接着是赵家的小子,调皮,往井里扔了块石头,还冲着井口撒了泡尿。
当天晚上,那孩子就发起高烧,胡话连连,说井里有个湿淋淋的老头掐他脖子。
赵家人慌了,赶紧请了神婆来做法事,在井边烧了不少纸钱,孩子的烧才慢慢退去。
村民们终于确信,这老井,是真的“闹”起来了。
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了南洼村。
人们打水时都小心翼翼的,不敢久留,不敢喧哗,更不敢再往井里扔任何东西。
井台周围的青石,那苔藓的颜色似乎更深了,几乎成了墨黑色,湿漉漉的,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马二赖子的日子更难过了。
恐惧和愧疚像两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马老栓的鬼魂就跟在他身后,湿淋淋的,滴着水。
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晚上睡觉要用桌子死死顶住门。
这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马二赖子缩在炕角,用破被子蒙着头,浑身发抖。
雷声间隙,他清晰地听到,院门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很慢,很沉。
像是穿着浸透了水的棉鞋,一步一步,踩在泥水里。
那声音,在他家门口停住了。
马二赖子吓得魂飞魄散,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不是用手敲,更像是……用湿漉漉、沉甸甸的东西,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木门。
“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一个极其沙哑、仿佛喉咙里堵满了泥沙和水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二……赖子……”
“井底……好冷啊……”
“钱……不够花……”
“下来……陪……我……”
马二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崩溃了。
他掀开被子,连滚带爬地跳下炕,想从后窗逃跑。
可他的手刚碰到窗棂,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窗外!
一张浮肿惨白、眼珠外凸、沾满墨绿色苔藓和水草的脸,正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死死地盯着他!
正是马老栓!
“啊——!”
马二赖子肝胆俱裂,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第二天雨停,有村民发现马二赖子家的门虚掩着,进去一看,只见马二赖子直接挺地倒在堂屋地上,已经没了气。
他眼睛瞪得几乎裂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大张,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而他的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马二赖子浑身湿透,衣服上、头发里,沾满了墨绿色的、滑腻的井台苔藓,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井底的阴寒。
村里人联系起之前的种种怪事,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
没人敢多说什么,草草收殓了马二赖子的尸体,抬到乱葬岗埋了。
马二赖子死后,村口那口老井,似乎慢慢恢复了平静。
井水里的腥气淡了,晚上的爬挠声也消失了。
只是井台石上的那些苔藓,颜色依旧深得发黑,仿佛浸透了某种不散的阴郁。
人们依旧去那里打水,只是动作更快,话更少。
偶尔有不懂事的孩子想靠近井口,立刻会被大人厉声喝止,拖走。
那井,依旧深不见底地黑着,沉默着。
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