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收成不错(2/2)
“刚才那人…”
“八成动过。”宋仁泽脚步加快,先把竹篾叉横在浮标前挡着,另一只手把笼绳一提,笼子没上来,像被什么挂住了。他把身子再往后一沉,咔嗒一声,笼子终于拖出泥里,笼门却被细铁丝加了一道。
“动手脚了。”李二虎脸都涨红,“这不是赤裸裸抢嘛。”
“别急。”宋仁泽把铁丝拧下,抖笼,里面空空当当,只有几片破鱼骨。他又拍拍笼角,摸到一截陌生的麻线头,“他做了记号,想下回顺手牵羊。”
“那我们…”
“学他一次。”宋仁泽抽出刀,把那截麻线头剪短,又在不显眼的地方系了个自己的暗扣,“回村先把这口笼换个位置。今天不要硬碰,水上来救不了人。”
“气得我胸口发烫。”李二虎低声骂,“下回让我逮着,非得让他把欠的都吐出来。”
“会有机会。”宋仁泽把笼子重新放回,压上两把泥,“走,往高滩上去。”
爬上高一点的贝壳滩,风比刚才大,海面远处像裹着铅灰。李二虎把竹篓放下,掀开篓盖,活蟹齐刷刷抬钳,咔咔作响。
“这篓有多沉?”他咧嘴,“二十斤有吧?”
“十几斤跑不了。”宋仁泽挑出三只最完整的,“这三只留家里,给老人解解馋。剩下的分两路,一路卖现钱,一路去收购站换成票和肥皂。你家不是还缺两块洗衣皂嘛。”
“你都记得。”李二虎有点不好意思,“我娘就是舍不得钱。”
“过日子都一样。”宋仁泽笑,“等回去找老李头借口大木桶,给蟹临时养一夜。活水里过一宿,明早上岸更精神。”
“好嘞。我去说。”李二虎又压低声音,“老大,你说支书前两天说的那件事,要不要趁着今天把话带上?”
“海盗那桩?”宋仁泽眼神一敛,“先把人心稳住,海上那拨人,我心里有数。等我把几只旧网补好,下周找两条老船,夜里试一回,让他们知道我们岸上不是软的。”
“我跟。”李二虎立刻应,“我划桨快。”
“你先把路看会。”宋仁泽抬眼看潮头,“走,出滩口了。”
两人沿着贝滩背风处折回村口。远处,村头的旗子无风也垂着,几只白鹭站在电线杆上,侧着头看他们。一到村口,晒场边的小孩儿就围上来。
“二虎哥哥,抓到蟹没?”
“抓到了。”李二虎逗他们,“大得跟你拳头一样。”
“骗人,拳头才这么点。”
“瞧你那小拳头。”李二虎笑着把篓盖掀开一道缝,孩子们齐齐倒吸一口气,“真有这么大。”
“别把手伸进去。”宋仁泽提醒,“夹破了要哭。”
这时,老李头提着木桶过来,“仁泽,听说你回来了,我家井水凉快,你要养蟹就搬去我院里。你妈刚才还念叨你。”
“多谢李大爷。”宋仁泽把两只最大的一人塞了一只,“带回去给婶子补补。改天我去你家把那只断了耳的渔网接一接。”
“行啊,这孩子出息了。”老李头连声笑,“你们先去忙,等会儿支书要在礼堂喊人,说说上回割网的事。”
“我知道。”宋仁泽点头,“正合我意。”
把木桶放到井边,清水咕咚咕咚地灌进去。宋仁泽俯身,把蟹一只只放入,蟹脚贴着桶壁游了一圈,活劲十足。
“看到了没有。”他对李二虎说,“活水里一泡,壳面都精神。下午别动它们,进水夜里再换一次。明天一早上礼堂集合,先卖一半,剩下一半留着看价。”
“我记下了。”李二虎又想起刚才的窸窣声,压低声音,“老大,今天礼堂要不要把剪网的事捅开?”
“先拿证据。”宋仁泽掀眼皮,“我在笼上留了暗扣。真要是他,明天就会来动。到时候,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承认。我们讲理,但不让人踩鼻子上脸。”
“好。”李二虎攥了攥拳头,“我就在礼堂门口守着。”
“还守什么。”宋仁泽笑骂,“回家先把脚洗了,把你娘哄高兴了,比什么都要紧。等会儿我去支书那边,把涨潮口门的标桩画个图。以后村里谁要下滩,都照图走,少出事。”
“你这人啊,心里总装别人。”李二虎挠挠脑袋,“行,我回去剥蒜,晚上等你。”
“晚上吃清蒸。”宋仁泽把篓盖压实,“青蟹最怕糟蹋,蒸汽八分火,姜丝葱段,出锅再泼热油,盐少许就够。要是有米酒就更好。”
“我娘前天换了两两米酒。”李二虎眼睛亮,“今晚都给你用上。”
“用不上那么多。”宋仁泽摆手,“留着天冷了暖身。”
正说着,村支书老李急匆匆从那边走来,“仁泽,正找你。礼堂那边人差不多齐了,你抓的那些蟹,挑几只带过去,让大伙看看,顺便把你说的口门图给画了。”
“这就来。”宋仁泽拎起竹篓,“二虎,把靴子换上,别光脚跑。”
“我这就去。”李二虎把脚一蹬,挤进那只被泥扒出来的靴子,笑嘻嘻地追上来,“老大,今晚我抬锅,你掌火。”
“你抬锅我掌勺。”宋仁泽点点头,“先把这摊子事说透,村里心定了,海上事才好办。钱可以慢慢赚,命得先保住。”
礼堂门口人声杂沓,窗纸里透出明亮的光。有人远远看见他们俩,喊了一嗓子:“仁泽回来了,二虎也回来了,今儿有好口福了。”
院里彻底炸了。有人吼:“黑!”有人骂:“太损!”还有人指着胡先锋:“你不说紧张吗?紧着往兜里塞?”
张德胜不再客气,抬手:“先带到治保室。先口头询问,等基建股同志到了再做笔录。”
胡先锋还挣:“我病,我头晕,我今儿不舒服!”
老李冷着脸:“你是头晕还是手熟,路上说。”
两名民兵上来,一左一右拎住胳膊。胡先锋脚跟还想往后蹭,鞋跟刮在地上,拉出尖利的声儿。围观的人不再让路,反而自发往两旁一分,像在给一条笔直的道儿。
宋仁泽收回目光,转身对会计:“丈量吧。”
会计点头,掏出木尺先量堆高,再量堆宽长,用粉笔在沙面上划了几道线,嘴里念:“三四五尺……含水按八成折,折完三车有余。”他抬头道,“够装。仁泽,去叫车。”
牛车吱呀着靠近堆边,车把式把麻袋铺平,几把铁锹翻飞。李二虎撸着袖子上手,一边装一边嘟囔:“早这样不就得了,偏得绕弯子。”
“别急。”宋仁泽把竹尺插在沙里,目光沉稳,“弯子绕到这儿,也算绕出个明白。”
老李看他:“后头的屋架子呢?”
“木方在码头,今天拉完沙,明儿个我就去焊厂把桁条角钢焊出来。”宋仁泽笑了一下,“屋子早晚能盖起来。支书,你帮我盯着账,别让谁再伸手。”
老李点头:“你小子嘴硬心也硬。盯账的事交给我。你们装,你们盖,规矩在这儿,谁也动不得。”
门外风更大了,海面潮声长起来,像远处有人在唱低低的号子。牛车一趟又一趟压过门槛,车辙在地上留出深深两道。人群慢慢散开,几个妇女把刚才被风吹乱的单据捡起来递给会计。会计一张张理好,压在账本最上面。
张德胜从治保室门口折回来,朝老李点头:“人先看着。等公社同志到了再说。”他又看宋仁泽,“你们忙你们的,真有难处到治保室说,别自己硬扛。”
“成。”宋仁泽拎起斗,往牛车上一倒,沙子“哗”地铺开。他抬眼看了一眼院里那口生满锈的铁钟,忽然笑了笑,“二虎,回头你去把海边那几张笼也收了。今天风换向,潮窜得快,别让笼子给淹翻了。”
李二虎“哎”的一声,抹一把汗:“老大,你还念着海里的事呢?”
“盖房是为了挡风雨,海上靠的是脑子和手。”宋仁泽把斗又插进沙里,“这两桩事,都是咱的命根子。”
老李听见,扯着嗓子对院口喊:“都听到了没?以后谁要是再敢打群众主意,哪怕是一斗沙、一张票,照这规矩办!”他顿了顿,“也都听好了,谁家要建房、修船、加固屋檐,拿着正经条子来,村里给你们撑腰。”
风顺着话音吹过堆沙的棱角,留下细细一串“沙沙”的响。牛车装满了第一车,车把式把缰绳一抖,牛头一低,车轮咯噔咯噔碾出院去。宋仁泽站在车旁,把条子又折了两道,塞进胸前口袋,手心按了按,像按住一团热气。
“走。”他对李二虎说,“回村卸沙,先把两面承重墙的基槽填稳,晚上再去海边,咱把红树林边那张笼子换个位置。”
李二虎咧嘴一笑:“听你的。等屋子立起来,等我们那锅海蟹下锅的时候,我非得端一碗送到治保室给老张。”
张德胜在门口摆摆手:“算我的,一碗还不够,得两碗。”
胡先锋脖子硬:“你们这是整我!我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换来什么?一群人听风就是雨!”
宋仁泽朝前一步:“你守的不是沙,是咱们老百姓的心。你拿心当筹码,今天就得掰开给大家看看。”
老李摆摆手:“行了。争也没用。张德胜,把门口两根木桩立上,写清楚价目和手续。会计,先核这三车,丈量完出具单据,我在上面签字。仁泽,你给钱给票,今天这三车必须拉走。”
“成。”宋仁泽从怀里摸出布包,里面是整齐的纸票和一把钱,他一张张递过去,“钱票两清,谁敢再伸手,我这条子就贴村口大喇叭底下,天天给你念。”
胡先锋忽然窜上去要抢条子,李二虎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还抢呢?”两人手臂一错,条子没丢,倒把胡先锋的袖子扯“刺啦”一声裂开,露出里头鼓鼓囊囊的衣兜。几张票根从口袋里掉出来,风一吹,哗啦啦散开。
老太太眼尖,捡起一张看了看:“这不是我昨天那张肉票嘛,上面还有我按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