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暴雨困泽 绝望的九百人(2/2)
两人来到戍卒聚集的洼地,看着眼前这群在泥水中挣扎、如同落汤鸡般的“废物”,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都起来!起来!躺在地上装死吗?!” 孙将尉挥舞着皮鞭,在空中抽出“啪啪”的脆响,厉声呵斥,“都给老子去找路!探路!必须找到能走的路!”
戍卒们被驱赶着,勉强站起身,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试图向四周探索。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浑浊的洪水,深浅莫测,漩涡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走。所谓的道路,早已消失在茫茫水泽之下。
“将尉……大人……实在……实在没路啊……” 一个胆大的戍卒,哭丧着脸回报。
“废物!都是废物!” 孙将尉勃然大怒,手中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抽在那戍卒身上,留下一条血痕,“再去找!找不到路,今天谁也别想吃饭!”
饥饿、寒冷、疾病、死亡的威胁,再加上将尉无情的鞭挞……九百人的绝望,正在这无边的雨幕和沼泽中,发酵、变质,孕育着某种极端危险的东西。
在营地边缘,一个四处漏风的破草棚下,两个人避开了喧嚣和监视,正低声交谈着。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额头宽阔,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他叫陈胜,阳城人,佣耕出身,是被征发的戍卒之一,因为有些力气和见识,被临时指定为这支队伍的小头目(屯长)。
另一人,名叫吴广,阳夏人,同样出身贫寒,为人仗义,在戍卒中颇有威望,也是屯长。
陈胜的目光,扫过外面泥水中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伴,听着远处将尉的呵斥和皮鞭声,又看了看草棚里病得奄奄一息的阿牛,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广,” 陈胜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这情形,我们还能到得了渔阳吗?”
吴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愤懑:“胜,你我都清楚,就算这雨立刻停了,路也通了,日期也早已耽误了!到了渔阳,也是死路一条!”
陈胜点了点头,眼神愈发锐利:“是啊,死路一条。那么,逃跑呢?”
“逃跑?” 吴广叹了口气,“天下虽大,何处是我们的容身之所?被抓回来,同样是死。而且还会连累家人。”
“那么,” 陈胜猛地转过头,直视着吴广的眼睛,那目光仿佛两团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既然横竖都是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现在逃跑是死,起来干一番大事业也是死,同样是死,我们为恢复楚国、成就一番大事而死,可以吗?!)
“死国?” 吴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胜的意思。他不是指为秦帝国这个“国”去死,而是指为了他们故国——楚国,或者说,为了他们自己的命运,奋起反抗,哪怕失败身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吴广的头顶!长久以来压抑的屈辱、愤怒和对生存的渴望,在这一刻被陈胜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彻底点燃!
他紧握拳头,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抖,重重点头,声音斩钉截铁:
“吾等已无退路!”
“好!” 陈胜低喝一声,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既然没有退路,那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贵种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吴广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和勇气充斥胸臆。
两个被逼到绝境的普通人,在这漏雨的破草棚下,定下了掀翻一个庞大帝国的初步决心。
然而,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九百人,虽然绝望,但并非人人都敢铤而走险。他们需要一种力量,一种能够凝聚人心、打破恐惧的力量。
陈胜目光闪烁,压低声音对吴广说:“举大事,需要民心,需要名目。你我人微言轻,恐难以服众。我观这些戍卒,多敬畏鬼神……或可借此行事?”
吴广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
两人头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在这风雨交加的大泽乡,开始密谋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鬼神之事”。
而与此同时,草棚里,高烧不退的阿牛,在昏迷中,仿佛梦到了家乡干裂的土地和焦急等待的母亲,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雨……快停吧……”
他不知道,这场将他逼入绝境的暴雨,即将成为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而他,以及他身边的这九百绝望的同伴,即将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点燃燎原烈火的……第一颗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