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洪流中的沙粒 士兵的家书（2/2）

他识字不多，只是在入伍后，跟着军中学过一些常用字和书写自己名字。刻写家书对他来说，是一件颇为吃力却又必须完成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用那并不熟练的刀法，在木牍上艰难地刻画起来。刻刀划过木面，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笨拙，却又无比认真。

“母…亲…大…人…安…好？”他一边刻，一边无声地念着，眉头因为专注而紧紧皱起。

“……儿…黑…夫…与…惊…在…外…从…军…一…切…尚…好……” 刻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身旁有些瑟缩的惊，补充刻道，“……惊…亦…安…好…勿…念……”

“……盼…家…中…寄…来…夏…衣…和…钱……” 他想起自己那身已经有些破旧的夏衣，以及可能因为晋升而需要打点的开销（虽然军中赏赐了一部分，但他想给家里多留点）。

最关键的部分来了，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继续刻画，字迹似乎也因为内心的激动而略显潦草：

“……听…说…我…们…要…去…打…韩…国…很…快…就…能…取…胜……”

刻到这里，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憨直的笑容，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到…时…得…了…赏…钱…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最后，他刻下了落款和日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吹掉木牍上的碎屑。这封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家书，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思辨，只有最直白的问候、最实际的需求和最朴素的期盼。它就像黑夫本人一样，是这席卷天下的历史洪流中，一粒微不足道却又真实无比的沙尘。

他将刻好的木牍小心收起，准备明日遇到返回后方的运输队或传令兵时，托人带回家乡。

“写好了？”惊小声问。

“嗯。”黑夫将东西收好，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别瞎想，早点睡，养足精神！等打下了韩国，咱们得了赏钱，给娘扯几尺好布做新衣裳！”

惊看着哥哥乐观的脸庞，心中的不安似乎也消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上有些单薄的衣物，靠着背囊，在篝火的暖意和哥哥的鼾声（黑夫很快入睡）中，也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或许有家乡的炊烟，有母亲的笑容，也有……战场上闪烁的刀光。

无数个像黑夫和惊这样的普通士兵，他们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梦想，或是仅仅为了服从那不容置疑的律法和命令，组成了秦国东出的钢铁洪流。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恐惧与期盼，他们的生与死，都将与那个远在咸阳的君王意志，与那个名为“大一统”的宏大梦想，紧密地、残酷地联系在一起。

当这封载着普通士兵最朴素心愿的木牍，历经辗转，最终送达南郡安陆县那个同样普通的里闾时，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封家书，更是一个时代巨变下，微小个体命运的真实写照。

而在函谷关外的另一个方向，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正在金帛的驱动下，于齐楚的暗室之中，悄然上演着决定天下格局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