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续建奇功 风暴前的暂息（2/2）

“但是——”又是一个转折，嬴政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更重的分量，“朕，念你一身水利之才，举世罕见；更念此渠关系重大，功在千秋，若半途而废，非但前功尽弃，更是我大秦无可估量之损失！”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郑国：“朕，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之机！”

“郑国听旨！”

郑国深吸一口气，撩起破旧的衣袍，郑重地跪伏于地：“草民恭听圣谕！”

“姑且饶你性命！命你继续主持郑国渠修凿事宜，戴罪立功！”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大殿之中，“朕要你倾尽所能，务必使此渠早日贯通，发挥其效！若渠成之后，果真如你所言，利国利民，使关中成为天府之国……届时，朕非但赦你无罪，更将论功行赏，不吝爵禄！”

这……这简直是天恩浩荡！一个必死的间谍，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能继续主持工程，甚至有功成受赏的可能！许多大臣，尤其是那些务实派的官员，心中暗自点头，陛下此举，看似宽纵，实则深谋远虑，一切以帝国利益为重！

然而，嬴政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三九天的冰水，兜头浇下，让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郑国，瞬间清醒：

“然！若你再有异心，或工程有失，未能达到你所承诺之效……”嬴政的眼中寒光爆射，杀机凛然，“朕，必追前罪，定斩不饶！届时，非但你性命不保，夷你三族，朕更要让你之姓名，遗臭万年！你，可听明白了？！”

这最后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郑国头顶。他得到了生的机会，但这条生路，狭窄如钢丝，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郑国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罪民郑国，叩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天恩，罪民没齿难忘！罪民在此立誓，必竭尽所能，呕心沥血，早日贯通水渠！若渠成无效，或再有异心，无需陛下动手，罪民自当以死谢罪！必不负陛下重托，必使此渠，成我大秦万世之基业！”

“好！”嬴政微微颔首，“记住你今日之言！退下吧，即刻返回工地，不得有误！”

“罪民领旨！谢陛下！”郑国再次深深叩首，然后才站起身。他没有去看两旁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木的手臂，便挺直了脊梁，转身，迈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咸阳宫大殿。

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映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一个必死之人，就这样从帝国的权力中心，活着走出去了。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嬴政的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许多务实的大臣心中暗自佩服陛下的胸襟与远见，为了国家长远利益，能忍一时之气，能用非常之人，此乃雄主气度。

然而，另一部分人，尤其是以渭阳君嬴傒为首的宗室元老，心中的不满和愤怒，却如同被强行压下的火山熔岩，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暗中积蓄着更加可怕的力量！

渭阳君的脸色，从最初的铁青，转为一种极度的阴沉。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郑国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御座上已然恢复平静的嬴政，最后，那充满怨毒和警惕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了朝堂上那些非秦国籍的客卿，尤其是在李斯身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那目光中的意味，清晰无比：看吧！这就是你们这些山东之士！一个郑国倒下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个“郑国”潜伏着？陛下今日能饶恕一个郑国，他日是否还会继续偏袒你们这些外人？我大秦的江山，难道真要交到这些心怀叵测的异国人手中吗？！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敌意，如同瘟疫般，在宗室集团和部分本土贵族中迅速弥漫开来。他们虽然暂时慑于王威，不敢公然反驳陛下的决定，但那种被“背叛”和“边缘化”的感觉，却深深刺痛了他们。

朝堂之上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而紧张。郑国渠的危机看似解除了，但一股针对所有“客卿”的、更大规模的政治风暴，已然在暗流中悄然酝酿。咸阳的上空，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名为“逐客”的阴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斯感受着那来自宗室方向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郑国事件，绝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更凶险局面的开始。他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未雨绸缪了。

嬴政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引发何种波澜？但他不在乎。为了他的帝国蓝图，他必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至于那些暗流……他自然有手段去掌控，去平衡。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嬴政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宣布，“退朝。”

说完，他不再理会群臣，转身，在宦官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留下满朝文武，心思各异地站在原地，消化着这跌宕起伏的一幕，也预感着那山雨欲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