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海禁巡查(1/2)
“探海号”驶离月港时,程远把张万山的《航海日记》锁进了文物保险箱。羊皮封面被海水泡得发脆,他特意垫了三层软布,指尖划过扉页“张记”二字,总觉得那墨迹里藏着数百年未散的海风。张瑜端来一碗热姜汤,见他盯着保险箱出神,轻声说:“在想张万山?”
程远点头,接过姜汤暖手:“他日记里写‘每见巡查船桅如利剑,夜不敢燃灯’,你说当年的民间海商,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出海的?”张瑜坐在他身边,翻开平板电脑里的月港遗址照片,屏幕上是那具攥着稻谷的骸骨:“或许就像这稻谷——是给家里留的念想,也是赌一把的希望。毕竟海禁再严,日子总得过下去。”
话音刚落,郑海峰突然从驾驶室冲出来,手里举着声呐探测仪,屏幕上的绿色波纹正围着一片深色区域跳动:“泉州港外海有沉船群!至少五艘,形制和月港的‘张记号’很像,还有一艘是官方战船的轮廓!”林新宇立刻操控无人机升空,航拍画面里,泉州湾的海面上飘着几截朽木,其中一截还刻着“泉州卫”的字样——是明代海防部队的船板。
“是海禁巡查船!”程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史料里记载的“泉州卫造巡海船五十艘,专捕私贩”,看来这些沉船,正是当年追捕走私商的官方战船,只是不知为何沉在了这里。林珊扛着便携式测年仪跑过来,对着海面上的朽木检测:“碳十四测年显示是嘉靖二十五年左右,和张万山沉船的时间吻合!”
“探海号”在沉船群附近锚定。郑海峰带着潜水队准备下水,临行前拍了拍程远的肩膀:“放心,这次一定把巡查船的残骸摸清楚,看看当年张万山他们面对的到底是啥厉害角色。”说着就穿戴好潜水服,纵身跃入泉州湾的海水里,溅起的浪花很快被晨光染成金色。
水下机器人先传回画面。最外侧的一艘沉船残骸里,躺着三具骸骨,身上穿着残破的铠甲,腰间挂着“泉州卫百户”的铜牌——是巡查船的士兵。骸骨周围散落着数十支火铳,铳身上的“嘉靖二十四年造”款识清晰可见,与张瑜在月港发现的巡查船火铳完全一致。
“他们是在追捕走私船时沉的!”程远盯着屏幕,机器人的探照灯扫过船底,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破洞,边缘还留着撞击的痕迹,“应该是和走私船相撞,加上当时的风浪,才沉了的。”林新宇调出泉州湾的古海图,指着沉船群的位置:“这里是‘黑水沟’,水流湍急,明代很多船都在这里出了事,不管是走私船还是巡查船。”
郑海峰的潜水队很快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在中间那艘巡查船的船舱里,他们找到一个密封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本《巡海日志》,纸张用桐油浸泡过,字迹依然清晰:“嘉靖二十五年秋,追私贩船三艘至黑水沟,其一船拒不靠岸,撞我船尾,致船进水。风急浪大,船沉,仅录此日志,望后人知我等尽职……”落款是“泉州卫百户 刘承”。
“刘承……”程远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张万山日记里的记载:“遇刘百户船,铳声震耳,幸借黑水沟暗流脱身。”原来这两拨人,曾在同一片海域生死追逐,最后却都沉在了这里,成了海禁政策下的两具“祭品”。
张瑜在另一艘巡查船的残骸里,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封家书。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很工整:“妻,今奉命巡海,已三月未见吾儿。海禁虽严,私贩仍多,前日擒获一艘,船主哭诉家中有老母待养,吾亦不忍,却不敢违令……”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滴风干的泪痕,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们也是普通人。”张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把家书小心翼翼地放进防水袋,“一边是朝廷的命令,一边是百姓的生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程远点头,他想起恩格斯说的“封建制度与航海事业格格不入”,这些巡查兵和走私商,不过是这一矛盾下的牺牲品,一个为了“尽职”,一个为了“活命”。
林珊对骸骨的dNA检测有了结果。巡查船士兵的dNA与泉州本地居民高度吻合,而其中一具骸骨的基因,竟与月港发现的王奎祖辈“王二狗”的基因有亲缘关系:“王二狗的祖辈,可能也曾是巡查兵,后来却成了走私商……”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海禁政策下,人的身份竟能如此反转,前一秒还是追捕者,后一秒就可能变成被追捕者。
当天下午,考古队在沉船群附近发现了一座水下古墓。墓门用珊瑚石砌成,上面刻着“明故海商 陈公墓”的字样。林新宇操控水下机器人进入墓中,发现墓室里放着一艘微型的双桅船模型,船帆上绣着“番商”二字,旁边还摆着几罐番银和象牙——是明代走私海商的典型陪葬品。
“这是陈万山的墓!”程远突然想起史料里的记载,嘉靖年间有个叫陈万山的海商,因走私被追捕,最后不知所踪。没想到他死后,竟被葬在了这片他曾冒险航行的海域。林珊对墓中骸骨进行检测,发现骸骨的右腿有旧伤,与陈万山日记里“昔年遇风暴,伤右腿”的记载完全一致。
程远和张瑜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墓室里的文物。张瑜在船模型的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是一份《海禁变通策》,上面写着“海禁非长久之计,不如开禁通商,既增国库,又安民生……”落款是“嘉靖二十六年 陈万山”——原来这位走私海商,还曾试图向朝廷建言开禁,只是这份策论,终究没能递到皇帝手中。
离开泉州湾的前一天,考古队在沉船群和水下古墓之间,立起了一座双面纪念碑。正面刻着“明嘉靖年间,泉州卫巡海船沉没处,纪念尽职的海防士兵”,背面刻着“明嘉靖年间,民间走私海商沉船及古墓群,纪念为生计冒险的航海者”。当地的渔民自发驾着渔船赶来,在海面上撒下纸钱,嘴里念着“都是苦命人,安息吧”。
程远站在纪念碑前,望着远处的泉州港。此刻的港口车水马龙,集装箱船进进出出,与明代“片板不许下海”的景象判若两人。张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张万山的《航海日记》和刘承的《巡海日志》并排放在一起,背景是泉州湾的夕阳:“这两本日志,一个写尽了民间的苦,一个写尽了官方的难,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海禁历史。”
“探海号”驶离泉州湾时,程远把《海禁变通策》放进了文物保险箱,和张万山的日记、刘承的日志放在一起。他知道,这些文物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对未来的警示——航海事业不该被禁锢,民生与制度,也不该是对立的两端。
郑海峰在驾驶室里喊程远,手里拿着一张新的海图:“下一站去哪里?福建水师的旧址,还是郑和下西洋的长乐港?”程远走到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阳光洒在海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去长乐港。看看郑和当年‘云帆高张’的辉煌,再看看张万山他们‘夜不敢燃灯’的窘迫,或许能更明白,中国的航海史,到底该走向何方。”
张瑜、林新宇和林珊都围了过来,眼里满是期待。郑海峰笑着转动舵轮,“探海号”朝着长乐港的方向驶去。泉州湾的浪涛拍打着船舷,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也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海禁掩盖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终将被他们打捞上岸,让更多人知道,在这片海里,不仅有辉煌,有悲壮,更有无数普通人的挣扎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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