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权力很重,谨言慎行(2/2)
陈兴的声音淡淡响起:“睁开眼睛。看看台下那些人,他们在叫好,在看热闹。”
“但你们要知道,台上即将被千刀万剐的,不是牲畜,也曾是一方枭雄,是无数人的父亲、丈夫、首领。”
“他的罪,该受此刑,但这不是戏法,不是杂耍,是权力的终极体现,也是最残酷的惩罚。”
他的话语冰冷而清醒,像一盆冷水浇在两位少年皇帝心头。
行刑开始。专业的刽子手上前,手法精准而冷酷。
惨叫声、咒骂声、以及台下百姓时而惊呼时而叫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恐怖的图景。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上二楼,令人作呕。
朱祁钰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窗户,剧烈地呕吐起来。朱祁镇也是小脸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死死抓着窗棂,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强迫自己看着,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如何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不成人形。
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刑台。
陈怀安默默递上清水和手帕给朱祁钰,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殿下,深呼吸。”
陈兴没有安慰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偶尔喝一口茶,仿佛楼下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留意着两个少年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行刑终于结束。
思任发早已气绝,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骨架和一片狼藉。刽子手开始进行枭首、传首等后续程序。
朱祁镇猛地转过身,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感觉如何?”陈兴问。
“……可怕……难受……”朱祁镇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姑太爷,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您说的……权力……很重……”他断断续续地说,眼神里除了恐惧,更多了一丝沉重的思考,
“一句话……真的……可以变成这样……”
陈兴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些:“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份重量。”
“将来,你每一次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都要想想今天。权力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是让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慎杀,不是不杀,而是要让每一杀,都理所应当,都无可指摘,都为了更大的‘生’。”
他看向还在干呕的朱祁钰,语气同样严肃:
“祁钰,你也一样。身为宗室,享万民供奉,也要知责任重大。”
“今日让你来,不是要你变得冷血,而是要你知道,这世间的残酷,以及我们身居高位者,该如何面对和使用这残酷的权力。”
朱祁钰虚弱地点点头,眼神复杂。
陈兴站起身:“回宫吧。今天看到的一切,烂在心里,慢慢消化。”
离开酒楼时,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朱祁镇和朱祁钰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们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单纯的紫禁城和经筵讲义,多了一层无法言喻的、沉甸甸的底色。
回宫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朱祁钰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似乎还未从惊吓中恢复。
朱祁镇则挺直着背坐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额角的虚汗出卖了他。
陈怀安默默取出水囊和干净的帕子,先递给朱祁钰,温声道:“郕王殿下,喝口水,会好受些。”
朱祁钰木然地接过,小口啜饮着。
陈怀安又坐到朱祁镇身边,递过另一块浸湿的帕子:“陛下,擦擦汗吧。今天……确实难熬。”
“真正的强大,不是无视死亡,而是直面它之后,依然能做出最合乎天道人心的选择。”
朱祁镇怔怔地听着,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一些。
陈怀安的话语慢慢冲刷着他心中的恐惧和迷茫。他看向陈怀安,这个亦兄亦友的伴读,眼中多了几分依赖和感激。
“朕……懂的……”朱祁镇低声说,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多了几分思考的意味。
回到宫中,当晚,朱祁镇发起了低烧。他在龙床上辗转反侧,额头发烫。
梦中尽是白日刑场上的血腥画面和思任发那双桀骜又不甘的眼睛,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百姓的喧哗和惨叫声。
他睡得极不安稳,时而惊醒,浑身冷汗。
太医诊脉后,说是惊惧交加,风寒入体,开了安神定惊的方子。
得了消息的孙太后急忙赶来,看到儿子烧得小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样子,心疼地小声嘀咕:
“姑爷爷…也真是的!镇儿才多大?怎能带他去那种地方?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烧得有些迷糊的朱祁镇却似乎听到了母亲的话,他微微睁开眼,声音微弱却清晰地说道:
“母后……不怪姑太爷……是朕……是儿子自己要看的……”
孙太后一愣,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吾儿好样的…”
朱祁镇虽然虚弱,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坚定:“姑太爷说得对……有些事……皇帝必须知道……必须亲眼看见……儿臣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孙太后看着儿子稚嫩却努力表现出担当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了口气,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