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黑夜阴云(2/2)
在这黑暗的日子,是林念州一次次将她从崩溃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她知道,他克制的支撑背后,藏着怎样的深情。
可她唯一能回应的,也唯一想回应的,便是这份迟到了太久,属于家人的守护。
翌日。
通知从医院高层,下达到急诊科,林念州的处分被正式撤销。
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张主任亲自将林念州请进了办公室,那张平日里严肃刻板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意。
“念州啊,”他亲热地递过一杯上好的龙井,姿态放得极低,“你看这事闹的!是我官僚主义了!你有个这么……这么厉害的姐姐,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呢?”
他搓着手,语气里满是懊悔:“我实在眼拙,真不知道十二病房的顾先生,就是你的姐夫。这……这都是我的疏忽!以后,医院还要多多仰仗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
办公室里,昂贵茶叶的香气,都掩盖不住那股谄媚背后,令人作呕的势利味道。
林念州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袅袅的茶香似乎都带着不真实的荒诞感。看着眼前这张判若两人的脸,心中竟没有愤怒,只感到滑稽。
他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是。救姐夫,帮姐姐,天经地义。”
“对对对!天经地义!”张主任如蒙大赦般连连点头。
林念州不知道林满背后,究竟动用了何种力量,能让三甲医院的院长亲自出面,不仅撤销处分,甚至许诺了明年破格提拔的优待。
这份力量,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躲在暗处默默守护的女孩了。这份力量,与他无关。
她有了她的世界,她的铠甲,和她的……顾沉。
走出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念州自嘲地笑了笑。这份被强行施加的“恩惠”,带着温暖的重量,也带着提醒他出局的刺痛。
去了她的病房,人不在。他拿起搭在床尾的毛毯,转身走向花园。
远远地,他看到了林满。
她独自坐在长椅上,轮椅被收在一旁。她放空地望着远处一株落尽了叶子的梧桐,仿佛在看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深秋的风有些凉,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平添了几分萧瑟。
林念州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将带着病房暖意的毛毯,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林满回过神,看到是他,空洞的眼睛里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
“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林念州在她身边坐下。
林满笑了笑,语气里带着释然。
“举手之劳而已。”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林念州,以后有任何困难,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林念州的心,在那一瞬间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必须得到答案的问题,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是以弟弟的身份吗?”
林满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没有丝毫的闪躲。
“只有这个身份,才能让我……心安理得地护着你。”
护着你。
不是帮你,没有补偿,是护着。
拒绝了所有爱情的可能,却也赋予了这份关系最坚固,最纯粹的内核。
没有施舍,不是亏欠,是家人之间理所当然的双向守护。
林念州喉结滚动了一下。胸中那份压抑了多年滚烫的情感,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出口,化作了一声释然的叹息。
他看向远方的晚霞,问出一个问题。
“他对你好吗?”
“很好。”
林满回答得毫不犹豫,眼中盈满了柔光。
“那就好。”
那就好。林念州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
那份压抑地爱恋,从一开始就背负着原罪。他想替母亲偿还,想抚平她身上的伤。如今,他好像终于不必再赎罪了。
她生命中那个能给予她炽热爱意的角色,已经有了归属。那么,属于家人的港湾和退路,就由他来完成。
以弟弟的身份,不逾矩地爱她一生。
这份爱,不必再被压抑,只是换了一种更坚韧、更长久的方式存在。家人,意味着永远的托举与凝望。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最终交汇在了一起。
林满也凝视着天边那抹残阳。她终于可以坦然地承认过去,她对林念州刻意的疏远与冷漠,是一种多么不公的迁怒。
她将对那个女人的恨,分了一半到这个无辜的少年身上,用尖刺逼退他所有善意。
如今是这个被她伤害过的少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从废墟中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这无关爱情,是一种比爱情更稳固、更无法割舍的联结,是……家人的托举。
两人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秋风带来了更深的凉意。
“跟我说说他吧。”林念州轻声开口。
林满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覆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羊绒质地,仿佛描摹出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
“这条毛毯,是他的……”
“我们四年前……离婚了。”
“之后我去了法国,创立了我的品牌。然后我回国……”
她就那样,语速不快,却再也没有停下,像是打开了一个从未对外人开启的匣子。
只属于她和顾沉的世界。
讲那场误会重重的离婚,讲在异国他乡的日夜,讲回国后每一次商场交锋下的暗流涌动,是每一次不由自主的靠近。
林念州安静地听着。在脑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顾沉;同时也拼凑出了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伤痕累累却又顽强生长的林满。
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那种被爱浸润得严严实实之后,才会有的全然笃定与温柔。
最后,她讲到了集团的楼顶。
“……那把匕首……其实,那把匕首是冲着我来的。”
林满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紧紧抓住身上的毛毯,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能给她力量的温度。
“我没看到……是他……”
“他挡下了。”
“我甚至没听见那把刀捅进去的声音……他抱着我,对我说‘别怕’……”
说到这里,她再说不下去。
林念州的心,被那句“他挡下了”狠狠地攥紧。他终于具体且清晰地明白了,那个躺在IcU里的男人,是以何种方式,将自己的生命烙印在了林满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种,他永远无法替代的深刻。
林念州压抑了八年,混杂着愧疚与爱慕的情感,在顾沉对她献祭般的爱面前,渺小得无所遁形。所有不甘与执念,冰消瓦解。
他好像……真的,终于不必再赎罪了。因为,已经有人用比他深刻千百倍的方式,爱着她,也救赎了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穿过树梢,带来入夜的凉意。林念州沉默地起身,将她身上的毛毯拉高了一些,盖得更严实。
“风大了,”他说,“我送你回去。”
他站起身,熟练地打开轮椅,半蹲在她面前,语气平静与温和:
“我扶你。”
林满没有拒绝。
林念州扶着她坐稳,为她盖好毛毯,然后才抬起头,眸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谢谢你,”林满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真诚,“愿意听我说这些。”
他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家人之间,不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