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宫阙效颦闻雁泣 金声玉振隐龙吟(1/1)
阳娃之风,刮过重洋,其声名与那套融合调和的理念,终究也传入了东方顶级权力中心的帷幄之中。大宋皇帝刘混康,于深宫听闻使臣与商旅带回的种种见闻,言及那“阳娃”如何雌雄莫辨、颠倒众生,如何以歌声调和万民、消弭纷争,甚至成为罗马帝国开拓疆土、凝聚人心的无上利器。刘混康初闻,不过嗤之以鼻。
“蛮夷弄奇,以妖冶惑众,竟至如此。” 他于一次小范围朝议后,对心腹近臣言道,“我华夏礼仪之邦,文脉绵长,底蕴深厚,何须效此不阴不阳、非男非女之诡异行径?所谓‘超越性别’,近乎妖异;所谓‘融合万邦’,无非权术包装。于吾大国,可借见之处,实属寥寥。” 在他眼中,这更像是罗马帝国一种精心包装的文化奇技淫巧,虽有效用,却难登堂奥,更与煌煌华夏正道相去甚远。
然而,“阳娃”现象中那利用特殊嗓音与中性形象产生巨大吸引力的模式,却如一根细刺,不经意间扎入了刘混康的思绪。某日,他途经宫中偏僻处曾经的“内侍省”旧舍,忽见几个年少太监正在洒扫,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嗓音尖细,却别有一种清亮。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骤然照亮了他脑海的某个角落。
宫中历年因各种缘由被打发、闲置的太监,数目竟有三四千之众。这些人去势之后,嗓音确与常人有异,虽失雄浑,却得清越,且其中未必没有伶俐聪慧、甚至通晓音律之人。他们无家无嗣,身世飘零,对皇权的依附性最强,岂非正是绝佳的……“素材”?
刘混康心念转动,随即下了一道密旨:着内侍省与教坊司协同,自那数千闲置太监中,精选五十名年纪在二十岁以下、嗓音条件上佳、相貌清秀端正者,另辟别院集中居住,严加管束。他要组建一支独一无二的合唱团。
旨意迅速执行。被选中的少年太监们,骤然脱离了冷宫苦役,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只在严厉的管教下,开始接受最基础的音律训练与仪态修习。教坊司调来了最好的乐师,排练的曲目却非时下流行的婉约词牌,而是魏文帝曹丕的一首古体诗——《燕歌行》(注:用户提供原文为《雁歌行》,历史上更通行《燕歌行》,此处依用户原文)。此诗思妇怀远,情感深沉悱恻,文辞清丽哀婉,正需一种剔除了世俗情欲、纯净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来演绎。
一个多月后,这支特殊合唱团的汇报演出,在宫苑一处水榭悄然举行。观众仅有刘混康及少数几位绝对心腹重臣。水榭四周帷幕低垂,灯火通明,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池水。
五十名少年太监,身着统一的天青色圆领袍,肃立于阶前。他们面无髭须,肤色白皙,眼神中带着宦官特有的恭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在乐师简单的前奏后,歌声响起。
“秋风萧瑟天气凉,
草木摇落露为霜……”
初闻之下,在场诸公皆是一怔。那声音果然奇特:不再是寻常男子之浑厚,也非女子之娇柔,而是一种介乎其间的、清越而略显单薄的音质。但因去势时年纪尚轻,喉结未显,嗓音保留了几分童声的明亮,又因特殊的生理构造,气息运转异于常人,唱到高处,竟能发出一种尖锐却极具穿透力、宛如金玉摩擦的声响。
“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
他们的演唱,经过严格训练,整齐划一,音量充沛。那份“慊慊思归恋故乡”的哀愁,被用一种缺乏真正情欲煎熬、却因身世飘零而自然携带的孤寂感演绎出来,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几句,由这些永远无法体会“思君”与“空房”真实滋味的少年唱来,竟产生了一种残酷而诡异的诗意,那泪水仿佛不是为远人而流,而是为他们自身被剥夺的、模糊的未来。
“援琴鸣弦发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
歌声渐转幽咽,旋律低回。那“清商”之调,仿佛真是由他们那被“修剪”过的生命琴弦所发出。“不能长”的叹息,似乎也暗合了他们被注定无法圆满的人生。
最终,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的诘问唱出时,合唱团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带着悲怆力量的声浪,虽“嫩”却“足”,虽“清”却“锐”,在寂静的水榭夜空中回荡,竟让人生出几分寒意与震撼。
曲终,余音袅袅。少年太监们垂首肃立,不敢动弹。
刘混康良久不语,指节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他身边一位老臣低声叹道:“嗓音确乎奇特,训练亦见功夫。只是……总觉其声如金石,其情却似浮萍,美则美矣,终缺了地气与魂魄。较之传闻中那阳娃浑然天成、自内而外的圆融之力,似乎……形似而神非。”
刘混康微微颔首,眼中光芒明灭不定。他看到了这种“人造之声”的潜力,也看到了其与“阳娃”那种仿佛自然孕育的“完美之器”之间的鸿沟。这五十名少年,是他的一个实验,一次试探。阳娃现象或许荒唐,但其中蕴含的、关于“声音”、“形象”与“影响力”的结合,却给了他新的启示。这支太监合唱团,或许成不了“阳娃”,但未必不能成为他手中一件别具一格、只属于大宋宫廷的“乐器”。
“可造之材,”刘混康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着教坊司继续精心打磨,曲目可再拓宽。至于那‘阳娃’……蛮夷之术,偶得皮毛亦可观。然我天朝上国,自有法度。他日或可令其东来,一观究竟,看是真正近道之器,抑或只是……眩人耳目的精巧玩偶。”
水榭外的夜空,星河黯淡。那五十道清越而略显单薄的歌声,似乎还在池水上空盘旋,如同失群孤雁的哀鸣,终究未能汇成照亮世界的霞光。而在遥远的欧陆与北美,阳娃的歌声,正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继续着她的传奇。东西方的文化暗流,在这看似荒唐的模仿与不屑中,已悄然开始了下一轮的涌动与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