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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纸牢寻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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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墨汁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像流动的暗河。

信中措辞极为谦卑,只说槐市义学“补遗讲”乃初创之举,或有不合规制之处,今既被查封,愿诚心改过,恳请国子监赵博士能念在教化不易,示下全套合乎礼制的备案流程,以备将来。

写罢,她将信封好,交给阿阮:“立刻送去国-子监,亲手交给赵博士。他若问起,你就说,我们心甘情愿认罚,只是想知道错在哪里,以后好改正。”

这封信,表面看是低头认错,实则是一记狠毒的投石问路。

国子监的赵博士是出了名的老学究,最重规矩。

若他看到这封信,必然会去礼部询问备案流程。

崔恪若真是幕后黑手,听闻国子监插手,必然心虚,心一虚,就可能急于掩盖自己伪造文书的痕迹,从而露出更多马脚。

当夜,子时刚过,雨势稍歇。

林昭然换下一身青衫,穿上了一套阿阮不知从哪找来的杂役旧袍,布料粗糙扎人,袖口还残留着淡淡的霉味。

头上裹着布巾,脸上也抹了些灰,整个人的气质都沉寂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低缓而无声。

在米行后门,老吴早已提着一盏蒙着黑布的灯笼在等候。

“小姐,都按您说的打点好了。今夜守库的是个老酒鬼,一坛‘烧刀子’就让他去后头睡死了。”老吴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发颤,带着酒气与恐惧的混合气息。

林昭然点点头,跟着他熟练地绕过几条暗巷,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潜入了防备森严的礼部档案库。

库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霉味,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架阁如沉默的巨人,将空间分割成无数条幽深的走道,宛如迷宫。

脚下是冰冷的青砖,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回响,仿佛惊扰了沉睡的亡魂。

“上月十五的签押簿,在东三排丙字格第七层。”老吴压着嗓子,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是……崔郎中这几日常来库里,说是要翻查旧档,核对礼制沿革,小姐您千万要快。”

林昭然心中一动,却没多问,径直朝着老吴所指的方向疾步而去。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她很快找到了那本厚重的《签押日录》。

翻开时,纸页发出干涩的“哗啦”声,边角已微微卷曲,像是被无数双手翻阅过。

翻到上月十五那一页,果然,那一栏是空白的,旁边用小字清晰地标注着一行注释:“主簿吴延,偶感风寒,病假三日,事务权由副吏代署。”

成了!

她心中一喜,指尖微微发颤,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准备抄录。

但她并未就此停手,又从旁边的格子里抽出副吏的印样存档。

在烛光下仔细比对,查封令上那枚“代署”官印的拓片,与档案中副吏的印样,在边角和字体刻痕上,有着三处极为细微、但清晰可辨的差别!

伪造者,竟狂妄到连印章都懒得更换!

就在她准备将这处差异也一并拓下之时,一阵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从档案库深处传来,正不疾不徐地向这边靠近。

那脚步声极轻,却带着官靴特有的节奏,像钟摆般精准,令人脊背发凉。

老吴的脸色瞬间煞白,急忙一把将林昭然推进了旁边一个高大档架与墙壁形成的暗格夹道中,自己则迅速拿起一本散落在地的册子,站在架前假装整理。

脚步声停在了走道口。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负手而入,正是崔恪。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最后停留在老吴手中的册子上,冷冷地开口:“这册《旧典修订录》,怎么开着?”

老吴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道:“回……回大人,许是昨夜风大,从窗缝里灌进来,吹落了几本……小人……小人正要归位。”

崔恪冷哼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缓步上前,从老吴面前的架子上随意抽出一本册子翻看,恰好,正是那本被老吴拿在手中的《旧典修订录》。

他只是略微翻了两页,便悄无声息地将其夹入了宽大的袖中,转身离去,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躲在夹道内的林昭然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透过架阁的缝隙,她看清了崔恪拿走的那本书的书脊。

那书脊上三个褪色的墨字:“旧典修”。

那一瞬间,她脑中那张由无数丝线织成的无形之网,骤然收紧!

她彻底明白了。

崔恪不仅伪造了文书,他更在系统性地抹除一切能证明他伪造行为的证据!

他拿走《旧典修订录》,就是为了让那条被废除的旧法条,变得无从查证!

归途的雨又急了起来,韩霁已在约定的墙外等候。

林昭然将那份藏入怀中、已被体温焐热的抄本交给他,却没有说一个字,脸上也看不出是胜是败。

她只是望着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模糊的夜色,轻声说了一句:“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办学,是怕天下的百姓知道——原来官印,也能造假。”

那一夜,米行密室的灯火彻夜未熄。

林昭然伏案疾书,一封《自查呈文》在她的笔下逐渐成型。

她以“槐市义学补遗讲自愿依制补录”为名,恳请礼部能“复核备案全流程,以正视听”。

文中看似恭顺,却暗藏了七处环环相扣的设问,每一问都直指查封令上的程序、法条与签押漏洞,每一个字都是一个陷阱。

当她用火漆封缄呈文时,烛火映着她明亮的双眸,她低语,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崔郎中,你既以文杀人,我便以文索命。”

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皇城,紫宸殿东暖阁内,一盏宫灯明如白昼。

身着玄色常服的沈砚之,正展开一卷由密探呈上的文书,那赫然是槐市义学查封令的精准拓本。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罪名上停留分毫,而是径直落在了右下角那方刺眼的官印上,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感受着那印泥色泽的微妙差异。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久久不语,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封看似自辩实则索命的呈文,连同那枚色泽诡异的印信拓片,在第二日清晨,被装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牛皮信封里,由阿阮交予一名可靠的信使,送往了礼部备案司,静待着它的第一个读者。

一场不见刀兵的厮杀,即将在文山卷海中,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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