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人同盟(2/2)
一个身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了下来。借着门缝透入的、仅够勾勒轮廓的微光,风少正认出了她——正是双鱼湖边,那个第一个带头脱下衣物、踏入冰冷湖水并说出“能轻松一日便是一日”的少女。
她叫陈溪。
陈溪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风少正身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并未在她心底掀起太大波澜,或者,她已强行将波澜压下。
“你们在商量怎么逃出去?”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
三人心中俱是一凛。风少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加警惕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同龄人。她身上的麻布衣服湿了又干,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还带着湖水的湿气,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异常明亮,像淬了寒星的刀锋,直直刺来。
王洛有些慌乱地看向风少正和李穆。李穆依旧沉默,阴影中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陈溪的出现与他毫无关系。
“我们只是在害怕。”风少正谨慎地开口,试图掩饰。
陈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近乎讽刺的弧度:“怕?怕有用吗?湖边那会儿,我看见了。”她的目光投向风少正和李穆所在的方向。
“你们俩(指风少正和李穆)不像其他人只会发抖或哭,”陈溪的目光在李穆身上处顿了顿,“你一直在看那吓人的石鱼雕像,还有湖边那片芦苇荡,看了很久很久,头转来转去的看,不像害怕,像在找什么。”
“还有你(指风少正),”她目光转回风少正,“二当家和三当家打起来的时候,山贼们都看呆了,可你一直在看他们周围的路!你根本没在看打架!” 陈溪的观察力极其精准,捕捉到了风少正真正关注的目标。
“还有,”她补充道,“上岸后往回走的时候,你们三个走在一起,步子比别人稳,链子响得少。别人像丢了魂,你们像…像在忍着什么。”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三人不同于其他麻木同伴的状态——那种在恐惧深处仍在挣扎、观察、计算的紧绷感。
风少正心头剧震,这个少女的洞察力远超他的想象。她仅凭湖对岸的观察和回程路上的细节,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异常的行为模式。
陈溪没等他们回应,自顾自地压低声音,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湖西边,我们女生那边,也有人在看。但看得像你们这么仔细,还凑在一起嘀咕的,就你们三个。”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风少正脸上,“我叫陈溪,大沙村的。被抓来前,我爹是村里最好的篾匠,我跟他学了不少编东西的手艺,也常在山里跑,认路记路还行。” 她坦然报上名号和来历,点明自己的价值——认路记路。
“大沙村?”王洛忍不住小声重复了一句,下意识地看向阴影中的李穆。大沙村,那不正是李穆所在的村子吗?
李穆的身体在阴影中似乎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出声。柴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陈溪的目光也再次投向那片深沉的阴影,她知道那里是谁。大沙村首富李家的独子,李穆。那个曾经鲜衣怒马、在村里都横着走的纨绔少爷,名字如雷贯耳。只是,那时的李穆,是骑着高头大马、被仆从簇拥着从村中石板路上疾驰而过的“李家少爷”,而她陈溪,是蹲在田埂边帮父亲整理竹篾的“篾匠家女儿”。两人之间,隔着泾渭分明的身份鸿沟,从未有过真正的交集。她见过他,他也可能见过她,但仅仅是“见过”。
此刻,在这个地狱般的柴房里,李家少爷却沉默地缩在日光照不见的阴影里。陈溪看着李穆现在的样子,似乎努力将他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但湖边那长时间的、异常冷静的观察姿态,以及回程路上那种与破旧衣着和“纨绔少爷”印象完全不符的沉稳定力,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矛盾。这种矛盾,让陈溪立刻意识到:这个李穆,有问题,有大问题!他的过去绝不是表面那样。但她没有问。她很清楚,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他是谁。”陈溪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大沙村李家的大少爷,李穆。”她的目光从阴影处移开,重新看向风少正和王洛,“以前是。现在,都是等着被献祭的‘贡品’,没区别。” 她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戳破了所有虚幻的身份标签,将所有人都拉回到最赤裸的生存现实。“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湖西边,靠近石崖那片芦苇荡,很深,水边有条被草盖住的浅沟,能藏人。山贼嫌那边路难走崖壁陡,不怎么过去。” 她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她在西岸观察到的具体地形细节,这是风少正他们无法从东岸获知的信息。
“所以,”陈溪向前挪了半步,让自己更靠近风少正三人一些,“你们要是真在想法子,算我一个。”她的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绝,“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们那边几个姐妹,吓破胆的有,但也还有两个心里明白的,手脚也麻利。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主动提供信息,展现自己的价值和人脉,“你们…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或者,有没有我们能做的?”
风少正看着陈溪。这个少女的冷静、观察力、果断的行动力以及此刻展现出的战略价值,都让他刮目相看。她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波澜,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和关键信息。更重要的是,她提供了一个连接女生群体的桥梁。
风少正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看到的西边芦苇荡和浅沟,很重要!东岸石崖那边我们也注意到人少些,但没你看得细。我们需要等一个机会,”风少正总结道,“等二当家和三当家再打起来,山寨大乱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时机。在这之前,保存体力,记住路,特别是那些能藏身、能绕开守卫的地方,就像你看到的浅沟。”他看向陈溪,“你们那边也一样,尽量安抚大家,别乱,但也别完全认命。关键时候,也许需要大家互相帮一把,或者制造点小动静分散山贼注意。”
陈溪用力点头:“明白。西边那片,我会再留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冰的李穆,突然从阴影中发出了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陈溪。”
陈溪和风少正、王洛都看向他。
“不该有的想法,”李穆的目光在黑暗中仿佛能穿透人心,直直刺向陈溪,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最好烂在肚子里。特别是…”他顿了顿,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冰冷的语气和刻意强调的“不该有的想法”,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他的秘密,不容触碰,探究只会带来未知的危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不用等山贼动手,我们可能都会死得更快。”
柴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几度。李穆的警告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悬在了刚刚形成的脆弱同盟之上。
陈溪迎上李穆冰冷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我知道轻重。我只想活着出去,别的,与我无关。”她的表态干脆利落,没有探究,只有生存的共识。她敏锐地听懂了李穆的警告核心——不要探究他的秘密,否则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危险。对她而言,活下去是第一要务,李穆的秘密再惊人,也远不如眼前的生存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陈溪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挪回了女生聚集的角落,仿佛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