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海枭抉择(1/2)
第306章:海枭抉择 - 风云际会
腊月的寒风席卷北国,将天津港的喧嚣与雄心牢牢封锁在冰冻的海岸线之内。然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福建泉州安平镇(今安海镇),却依旧是另一番天地。这里毗邻九龙江入海口,虽已是冬季,海风依旧带着南国特有的湿暖气息,吹拂着这片因海而兴、因商而富的土地。
安平郑府,与其说是一座宅邸,不如说是一座城中之城。高墙深垒,戒备森严,其规模与气派甚至超越了泉州府衙。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既有闽南建筑的飞檐翘角、繁复装饰,又隐隐透出一股不同于传统士大夫园林的、带着海腥味的豪阔与不羁。这里,便是雄踞东南沿海、掌控东西洋贸易命脉的海上巨擘——郑芝龙的大本营。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些许湿寒。郑芝龙屏退了所有仆从,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后。他年约四旬,面容黝黑,饱经风霜的额头刻着几道深纹,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无比,此刻却紧盯着手中那封盖着皇家火漆密印的信函,久久不语。
信是经由特殊渠道,由崇祯皇帝的心腹太监方正化亲自安排,绕过常规的朝廷驿递系统,直接送到他手上的。内容,正是皇帝关于“联合水师,收复台员(台湾),驱逐红毛夷(荷兰人)”的密旨,以及一系列关于战后利益分配、官职封赏的初步意向。
郑芝龙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并非第一次接到朝廷的招揽或指令,但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信中的语气,不再是以往那种或居高临下、或怀柔利用的口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平等协商的姿态?尤其是指出荷兰人垄断贸易、威胁海疆的利害关系,句句切中要害,仿佛写信之人对海外情势了如指掌。
“崇祯皇帝……”郑芝龙低声咀嚼着这个年号。这位年轻的天子登基不过数载,却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权阉魏忠贤,重用徐光启、孙元化等务实派官员,整军经武,不仅在辽东接连取得对后金的大胜,据说还在北方编练了新式水师。前些时日,更有风声从北方传来,说皇帝亲临天津,检阅舰队,场面宏大。
“看来,这位皇上,并非深居宫闱、不知海外事的庸主啊。”郑芝龙心中暗忖。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望着庭院中枝繁叶茂的榕树。他的势力,是在波涛险恶中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是在与官军、西洋人、各路海盗的周旋博弈中积累起来的。他深知,朝廷的招安,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接受,意味着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官方身份和合法性,可以名正言顺地扩张势力;但同时也意味着要受到约束,甚至可能被朝廷借刀杀人,鸟尽弓藏。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戚继光抗倭功成后又如何?郑芝龙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他郑家如今坐拥大小战船上千艘,部众数万,控制着从日本到南洋的庞大贸易网络,岁入以百万两白银计,说是海上王国亦不为过。朝廷现在有求于他,自然是好话说尽,许以高官厚禄(密旨中暗示可授福建水师提督,总揽东南海防),可一旦荷兰这个共同的敌人被清除,朝廷羽翼丰满,还会容得下他这支“尾大不掉”的私人武装吗?
但……拒绝?郑芝龙缓缓摇头。崇祯皇帝展现出的决断力和实力,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位皇帝似乎很清楚该如何对付海上势力——一手拿着官帽和贸易许可,另一手则握着锋利的刀剑。若断然拒绝,恐怕下一步就是被朝廷列为“海寇”,与新组建的水师合力剿杀。届时,他郑芝龙就要同时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和明廷水师的夹击,海上基业再大,也难挡这雷霆万钧之势。
更重要的是,密旨中透露出的信息,让郑芝龙看到了一种更大的可能性。皇帝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收复台湾,其志向在于“控扼南洋,宣威异域”。如果能够借助朝廷这棵大树,将自己的势力合法地、深入地渗透到更广阔的海域,获取更多的贸易特权,那未来的前景,将远超他现在这种半商半盗的格局。
“风险巨大,机遇……同样前所未有。”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混合着炭火味和海风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意识到,这已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而是一场关乎郑氏家族未来数十年气运的战略豪赌。
“来人!”他猛地关上窗户,转身回到书案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决断。
“大当家有何吩咐?”一名精悍的贴身护卫应声而入。
“击鼓聚将!”郑芝龙沉声道,“请二爷(郑鸿逵)、三爷(郑芝莞,或指其他重要头领如施大瑄、洪旭等核心骨干),及各房主事,即刻到忠义堂议事!”
“是!”
不多时,郑府核心区域的忠义堂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海图悬挂在正面墙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航线、岛屿、势力范围。郑芝龙麾下的重要头领和家族核心成员二十余人陆续抵达,分列两旁。这些人有的满脸虬髯,一身悍勇之气,是跟随郑芝龙刀头舔血多年的老兄弟;有的则衣着华贵,眼神精明,负责打理庞大的商业网络。他们看到端坐主位、面色凝重的郑芝龙,以及他面前书案上那封显眼的鎏金边信函,心知必有大事发生。
郑芝龙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堂内气氛凝重,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诸位兄弟,”郑芝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关乎我郑氏一族生死存亡、未来前程的大事,需与诸位共同决断。”
他拿起那封密信,却没有宣读内容,而是将其要点和自己的分析,用简洁明了的语言阐述出来:“北京城里的那位年轻皇上,给咱们下了道旨意。要咱们出船出兵,配合朝廷新建的水师,一起去把盘踞在台员岛上的红毛荷兰人给端了。”
话音未落,堂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
“打荷兰人?好啊!早就看那群红毛鬼不顺眼了!在海上横冲直撞,抢咱们的生意!”一位性情火爆的头领率先嚷道。
“朝廷的水师?靠得住吗?别是让咱们去当炮灰!”另一位较为谨慎的头领提出质疑。
“打下来之后呢?台员岛归谁?贸易怎么算?朝廷会不会过河拆桥?”这是负责贸易的主事更关心的问题。
郑芝龙抬手虚按,压下议论,继续说道:“皇上的意思,打,是要打的。打下来,设立台湾府,直接归朝廷管辖。但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朝廷许诺,由我郑家主导后续的贸易开发,并可授我福建水师提督之职,总揽东南海防。日后开拓南洋,我郑家船队,可为先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