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宗室难题 禄米压顶(2/2)
福王立刻瞪了周王世子一眼,后者立刻噤声。福王这才转向崇祯,皮笑肉不笑地说:“皇上仁德。放禄米便是最大的恩典了。若再有不足,皇上从内帑拨些体恤就是,何须烦忧?”他轻巧地将问题又踢回给皇帝,还暗示要皇帝自己掏腰包。
崇祯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皇叔高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总是朝廷拨付,非长久之计。朕思忖着,可否效仿太祖高皇帝分封之初衷,让宗室子弟也能为社稷出力,自食其力,光耀门楣?譬如,允许宗室子弟参加科举,出仕为官;或允许其经营工商,开辟利源;对于愿归耕田园者,朝廷可授与荒田,永以为业,其原有禄米,则可酌情……”
“皇上!”
话未说完,福王朱常洵猛地提高了声音,肥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脸上的肥肉颤抖着,刚才那副和善贪吃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犯核心利益的尖锐和傲慢:
“此议万万不可!祖宗成法,岂可轻变?!”他声音洪亮,几乎震得殿宇回响,“我天潢贵胄,何等尊贵!岂能与寒门士子同场竞技,与贩夫走卒争利于市井?更别提亲自下田耕种,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他激动得挥舞着手臂:“禄米乃太祖皇帝定下的万世不易之制,是赐予我等子孙的恩养!朝廷再难,能难到我朱家自己人头上?若是禄米不足,该做的是严惩户部那些办事不力的蠢材,是加征天下赋税!而不是……而不是让我等龙子龙孙去做那等自贬身份、辱没祖宗的勾当!”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掷地有声,引经据典(祖制),占据道德高地(身份体统),瞬间赢得了在场绝大多数宗室成员的暗中认同和支持。就连刚才有些怨言的周王世子,也低下头不敢言语。瑞、惠、桂三王则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冻结了。方正化侍立在崇祯身后,眼神微眯,手指悄然拢入袖中。
崇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但并未动怒。他等福王说完,喘着粗气坐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福王叔,稍安勿躁。朕,并非要剥夺宗亲们的生计,恰恰相反,朕是想给宗室子弟们,开辟一条更宽阔、更有尊严的活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天下百姓,皆朕子民。朝廷加赋,无异于剜肉补疮,最终官逼民反,动摇的是我朱家的江山社稷!此乃竭泽而渔,焚林而猎(引用《淮南子》),智者不为。”
“至于祖宗成法……”崇祯顿了顿,语气加重,“太祖太宗当年,于马背上得天下,诸位先祖哪个不是文韬武略,于国于民皆有建树?这才挣下这偌大家业,定下这恩养之制,是盼子孙贤能,永保江山。然‘法无古今,惟其时之所宜与民之所安耳’(化用张居正名言)。若时移世易,旧法已成桎梏,为何不能变通?”
他看向福王,语气意味深长:“皇叔在洛阳,良田万顷,仆从如云,自然体会不到底层宗亲的艰难。朕听说,有些远支宗室,因禄米久拖不至,竟有鬻儿卖女者……这难道就不失我天家体面了吗?若祖宗在天有灵,见其子孙沦落至此,而我等近支宗亲却安享富贵,坐视不管,难道就不有违亲亲之道了吗?”
福王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直言不讳,且句句在理,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梗着脖子强撑:“总之……总之祖制不可轻变!此事关乎国体,皇上还是与廷臣们从长计议为好!”他试图将问题拖入更复杂的朝议,利用文官集团的守旧力量来阻挠。
崇祯心中明镜一般,知道今日不可能让这些既得利益者立刻点头。他召见的目的,本就是投石问路,敲山震虎。
于是,他见好就收,脸上重新露出淡然的笑意:“皇叔所言,也有道理。此事确需谨慎。今日不过是家人闲谈,朕将诸位叔伯兄弟的顾虑,都记下了。”
他端起酒杯:“来,今日只叙家常,不谈国事。朕,敬诸位皇叔、兄长一杯。”
宴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继续,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风暴才刚刚开始。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确,改革的刀,已经举起,并且首先对准了皇室宗亲这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福王朱常洵闷闷地喝下酒,眼神闪烁,心中已然盘算着回府后要立刻联络哪些朝臣,如何利用“祖制”和言官舆论,将皇帝这“荒唐”的念头死死按住。
而崇祯,则在仰头饮酒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温情脉脉的“家宴”已然结束。
接下来,便是真刀真枪的朝堂博弈。
他知道,面对这块根深蒂固的顽疾,怀柔与试探只是开始。
若说服不了,那便……只能强拆了!
这仅仅是第一刀。
(第24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