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釜底抽薪断粮道（2/2）
他话音未落，老臣领议政李元翼便颤巍巍地出列反驳：“金判书此言差矣！加征？如今国内粮价飞涨，百姓食不果腹，嗷嗷待哺！再强行加征，无异于杀鸡取卵，逼民造反！建奴索求无度，视我朝鲜如粮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以为，当以民生为重，婉拒建奴部分要求，同时…当遣密使，向天朝上国（明朝）陈情，求取援助！”
“援助？”金鎏嗤笑一声，“李领相莫非老糊涂了？天朝如今自顾不暇，辽东糜烂，何来余力援助我等？远水岂能解近渴！建奴大军就在鸭绿江对岸，朝发夕至！是眼前的刀锋可怕，还是那虚无缥缈的援助可靠？”
李倧被吵得头疼，烦躁地挥挥手：“够了！都别吵了！贡粮…还是要给的。但加征…容后再议！先看看库中存粮还有多少，挤一挤，先应付过去再说！”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入内，在金鎏耳边低语了几句。金鎏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他转身向李倧躬身道：“殿下！天佑朝鲜！有转机了！”
“哦？什么转机？”李倧精神一振。
“殿下！”金鎏声音带着兴奋，“臣刚得到消息，有江南巨商，派船队抵达仁川、釜山等港口，愿意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大量收购我国稻米、小麦！有多少，要多少！现银交易！”
“高于市价三成？！”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李元翼却眉头紧锁，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江南巨商？此时来我朝鲜高价收粮？金判书，此事恐怕有诈！需谨慎！”
“李领相多虑了！”金鎏不以为然，“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如今江南富庶，而我朝鲜粮价因…因各种原因上涨，他们嗅到商机，前来收购，有何奇怪？此乃缓解我国粮荒、充实国库的天赐良机！岂能拒之门外？”
他转向李倧，语气热切：“殿下！机不可失！我们可将部分原本…嗯…不那么急用的粮食，先卖给这些商人，换取大笔现银！再用这些银子，去市面上收购…或者…去应付建奴那边的需求，岂不两全其美？”
李倧被“高于市价三成”和“大笔现银”冲昏了头脑，加上对建奴的恐惧，让他本能地倾向于这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他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金判书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办好！”
“臣遵旨！”金鎏喜形于色，躬身领命，得意地瞥了脸色铁青的李元翼一眼。
几日后，朝鲜，仁川港。
一艘悬挂着普通商号旗帜的福船缓缓靠岸。船主是个精明的中年商人，正是沈廷扬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姓钱。他带着几个伙计，笑容可掬地登岸，很快便与金鎏派来的心腹官员接上了头。
交割地点设在港口附近一处偏僻的仓库。朝鲜官员指挥着民夫，将一袋袋粮食运来。钱掌柜随手解开衣袋，抓起一把米粒，米粒饱满，色泽光亮，是上好的新米。他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暗骂一句：这金鎏，果然把好粮食都拿来换钱了！
他不动声色，示意伙计们验货。验货过程“严格”而“漫长”。终于，钱掌柜走到那朝鲜官员面前，面露难色：“大人…这粮食…成色是不错，可是…您看这湿度…似乎有点高啊？这要是运回江南，路途遥远，怕是…怕是会发霉啊！这…这价钱…”
朝鲜官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堆笑：“钱掌柜说笑了，这都是上好的新粮，刚入库不久…”
“诶，大人，”钱掌柜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商贾特有的圆滑，“咱们都是明白人。这粮食好是好，但确实有点‘潮’。这样，您看…价钱方面，咱们再商量商量？我吃点亏，每石…再降半钱银子？如何？”
朝鲜官员心里飞快盘算：降半钱？那也比卖给建奴划算多了！而且，自己还能从中…他脸上笑容更盛：“哎呀，钱掌柜真是爽快人！行！就按您说的办！不过…这粮食的‘成色’，您可得在货单上写清楚喽，是‘上等粳米’，可不能含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钱掌柜满口答应，心里冷笑：上等粳米？回头给你换成陈米霉米，看你怎么跟建奴交代！
交割完毕，拿到沉甸甸的银箱，朝鲜官员心满意足地走了。钱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对伙计们吩咐道：“快！把咱们船上的‘货’卸下来！把仓库里这些好粮食，都给我搬上船！一粒都不许剩！”
伙计们应声而动。很快，一袋袋从江南运来的、掺杂着沙石甚至有些霉变的“次粮”，被搬进了仓库，替换掉了那些原本要输送给建奴的上好粮食。
数日后，沈阳，汗宫。
皇太极脸色阴沉地坐在王座上，听着
“……汗王，朝鲜方面最新送来的‘贡粮’，已经运抵义州。但…但奴才查验后发现，这批粮食…质量极差！多为陈粮，甚至掺有沙土，霉变严重者亦不在少数！根本无法充作军粮！”范文程的声音带着惶恐和愤怒。
“什么？！”皇太极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眼中怒火升腾，“李倧安敢如此欺我？！”
殿内一片死寂。诸王贝勒脸色也都难看至极。粮食，是军队的命脉！尤其是在这个新汗初立、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权威的敏感时刻！
“查！”皇太极的声音如同寒冰，“给本王查清楚！朝鲜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捣鬼！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告诉李倧！若下次贡粮还是如此劣质，或者数量不足…就让他提头来见！我大金的铁骑，不介意再去汉城‘做客’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重新坐下，但眉宇间的阴郁却更浓了。他隐隐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拨动着朝鲜这根弦，目的，就是掐断他大金的粮道！
“大明…信王朱由检…”皇太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你吗？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