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后的通牒(2/2)
顾弘深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那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他端起手边的紫砂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儿子。
“最近工作怎么样?”他开口,问的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一切正常。”顾言琛回答,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嗯,”顾弘深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你能力不错,这几年在总部也做出了成绩,几位叔伯对你评价都很高。”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划开了包裹在表象下的脓疮。
“所以,家族经过讨论,决定给你加加担子。”
顾言琛的心猛地一沉。
顾弘深仿佛没有看到他瞬间变化的脸色,继续用那种分析商业项目般冷静客观的语调说道:“w市的分公司,这几年发展遇到瓶颈,需要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年轻人去打开局面。我们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w市。距离这里上千公里,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顾言琛的指尖瞬间冰凉。
“为什么是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总部这边,我手头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
“项目可以交接。”顾弘深轻描淡写地打断他,“w市那边更需要你。而且,这也是对你的一次历练。总是在总部的羽翼下,难成大器。出去独当一面,才能真正磨练出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每一个字都无懈可击,充满了对晚辈的栽培和期望。
但顾言琛知道,不是这样的。这根本不是什么历练,这是流放。是家族对他不听话的惩罚,是把他和林小溪物理隔离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他看着父亲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一股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冲上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站起来质问他,想大声告诉他,他不要什么狗屁历练,他只要和林小溪在一起!
但他不能。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也太了解顾家了。激烈的反抗,只会换来更残酷的镇压。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声音低沉得可怕。
“调令已经准备好了。”顾弘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推到顾言琛面前,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下周一。时间有点紧,但这几天,足够你完成交接和……处理一些私事。”
“私事”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
顾言琛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白色的封皮,右下角印着顾氏集团烫金的徽标,冰冷而权威。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翻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
是一份人事调令。
清晰的黑色宋体字,列明了他的姓名、职位,以及新的任职单位和地点——w市分公司,总经理。后面跟着赴任时间。
而最刺眼的,是备注栏里那一行小字:“此次外派为期三年,期间需常驻w市,无特殊情况不得擅自离岗。”
三年为期。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隔着千山万水!而且,“不得擅自离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被变相地软禁在了w市,意味着他连偷偷回来看她一眼都可能被视作违规!
这根本不是调任,这是判决!是用时间和空间,来扼杀他刚刚萌芽、倾注了所有真心的爱情!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父亲,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微微发红,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这是……最终决定?”
顾弘深迎视着儿子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平静。
“言琛,”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顾言琛紧绷的神经上,“你是顾家的儿子。从你出生那天起,你就享受着顾家带给你的一切——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以及现在人人艳羡的职位和资源。”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鹰隼锁定了猎物。
“享受了权利,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顾家的未来,需要的是能够带领它继续前行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会被儿女情长牵绊、甚至不惜违背家族意志的……情种。”
“情种”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顾弘深的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顾言琛窒息,“一,接受调令,去w市。这三年,对你,对她,都是一个冷静期。三年后,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或许我们还可以再谈。但前提是,这三年,你们必须彻底断开联系。”
“二,”顾弘深的语气骤然变冷,眼神冰寒如刀,“你可以拒绝。那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职位、权力、顾家赋予你的所有资源,都将被立刻收回。并且,我不保证,那个女孩,以及她那个小家,会不会因为你的‘任性’,而遇到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麻烦。”
他微微向后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最后说道:
“言琛,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空气死一般寂静。
书房里只剩下古董座钟发出的、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像命运的倒计时。
顾言琛死死地盯着那份摊开的调令,盯着那“三年为期”的字样,盯着父亲那张冷酷得不近人情的脸。他胸腔剧烈起伏,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叫嚣,愤怒和绝望像两头凶兽,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想怒吼,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不顾一切地带着小溪远走高飞!
可是,他能吗?
父亲那句“本可以避免的麻烦”,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他的软肋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失去一切,但他不能拿小溪和她家人的安稳去赌!顾家完全有能力、也绝对做得出来!
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那片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和猩红。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因为用力过度,指甲早已刺破掌心的皮肉,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沾染了西裤的布料。
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脏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他输了。
一败涂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原本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近乎荒芜的灰败。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气风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轻轻合上了那份决定了他和小溪命运的调令。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父亲,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我……去。”
顾弘深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
“很好。回去准备吧。”
顾言琛没有再看他一眼,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窒息和绝望的书房。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冰冷的世界。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痉挛般的疼痛。
他知道,从他说出“我去”那两个字的瞬间,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崩塌,再也无法挽回了。
而那份冰冷的、带着“三年为期”字样的调令,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也刻在了他和小溪之间,那原本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