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荒庙の雨夜と直垂の腥痕(1/2)
雨丝还在砸着破庙的朽木,泥地里那匹“三国黑”的尸身僵得发硬,马血混着雨水在地面淌出暗红的痕。德川家康立在庙门檐下,藏青胴服的下摆沾了泥却依旧齐整,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井伊旗本尸身,最终落在虎千代沾血的枪尖上,忽然抬了抬下巴,对着身侧的本多忠胜低声道:“把马挪开,别挡着路。”
本多忠胜应了声“哈”,甲胄铁片碰撞着上前,单手扣住马尸的缰绳,沉腰发力——三百多斤的死马竟被他生生拽得挪了半尺,露出底下被马蹄踩烂的糙米袋。虎千代刚转身要吩咐收拾战场,身后突然炸起井伊直政的怒骂:“一群庶子兵!靠阴招赢了也算不上武士!”
话音未落,柴田已攥着短锋枪上前一步,枪尖直指井伊的咽喉,臂甲上的血珠滴在泥里:“再敢踏我主之影,我辈亦不死不休!”
那声音回荡在这南近江的雨夜,井伊直政听到这种疯狂的对白,整个人都懵了。什么时候他踩了庶子的影子都犯忌讳了。刚要拔刀,对方直接盘膝而坐。他再一举刀,就看到柴田手下的小队大叫:“我辈冒犯兵部少辅后,必当切腹谢罪!”
这群人不单单是效忠虎千代这个给了饭菜的“恩人”而已,只是刚才虎千代看着大家刀劈枪捅了一个个武士老爷后,又准备切腹谢罪那一刻起,这群家伙真的相信自己这条贱命,真可以和武士大人一换一了。
所以井伊直政真的不怀疑,那群足轻会劈了他然后立刻大叫:“此乃私仇,与主家无关!”然后慨然赴死。
落到这般田地的井伊直政,目不转睛的盯着枪尖的寒芒,和看他如同一个被扒光的妇人般的足轻。井伊直政知道现在最后的体面就是要么被杀,要么切腹自尽。可是被一两个足轻逼得自尽或者砍了脑袋,或者切腹都是巨大的羞辱——天正17年(1587),岛津家臣被农民逼得切腹,而后全族除封的故事,他可是听说过的。
“瞎了你辈的狗眼!这是要给赖陆样惹祸吗?”本多忠胜厉声喝退了那群饿鬼众足轻,足轻纷纷退散。不是这群受了武士老爷一辈子气的足轻们怕他,而是他历经七十余战的威名和从不杀俘的善举让人不敢轻视他。
井伊直政刚才其实已经挪动过步伐了,无论怎样以脚步试探,自己都被刚才两个足轻都牢牢压制,真敢往前冲,一个勾腿一个刺喉。死!要是举枪横扫。那就是中门大开,两柄长短不一的枪,就能顺着腋窝捅进去——废掉他双臂,然后把他拖过去捅死!
此时的井伊直政,看着赶来的本多忠胜彻底瘫软了下来。此时的他一阵心里发苦,他很想邀请本多为他介错的,可是被足轻逼得自杀传扬出去后世子孙,也会被嘲笑无能。
井伊的手被本多忠胜伸手拉住,老将军的声音冷得像冰:“直政,别瞎想。先看他们的脚,就知道此时我也没信心拿下一个小组!”
井伊茫然低头,视线落在柴田和饿鬼兵的脚上——泥地湿滑得能反光,可他们踏步时竟稳如磐石:脚跟先重重砸进泥里,脚尖微微外撇,连膝盖的弯曲角度都分毫不差,完全没有寻常足轻“脚尖先着地、一滑就晃”的狼狈。“脚怎么了?”他脱口反问。
“怎么了?”本多忠胜的声音里带了点讥诮,指节叩了叩自己的膝甲,“这是常年穿三十斤重甲练出的步法!长筱合战时,武田家赤备能做到的,不过数十人!你看他们——百人队竟个个如此!”
井伊直政猛地一怔,刚刚战斗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自己最精锐的那名旗本,双手握刀对着柴田肩甲猛劈,刀锋落下时火星溅得老高,可柴田非但没退,反倒左腿后撤半步、右膝微屈——那动作快得像本能,刀砍中肩甲的瞬间,他身形只晃了晃,反手就用短锋枪戳进了旗本的腰侧。
“扛住了?!不可能!”井伊倒吸凉气,突然踉跄着上前,一把拽过柴田还没卸下的肩甲,指尖抠着甲胄内侧的衬里——触到的不是竹片的脆感,而是厚得发硬的熟牛皮,还沾着桐油的滑腻。“是浸油熟牛皮!”他声音发颤,“比我们的竹片衬厚三倍!难怪能卸刀劲!”【注:浸油熟牛皮为战国时期常见的甲胄缓冲材料,现代运动科学验证,其纤维结构经桐油浸泡后韧性提升约40%,可有效吸收30%以上的冲击力,减少甲胄对身体的反震伤害】
庙内的空气死寂,只剩下雨水敲打朽木和庙里的大人物什么也不敢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德川家康的目光却越过了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盯着虎千代良久。虽然此时德川幕府还没有建立,但是“喧哗两成败”最早记录于1445年,以藤原伊势守名义发布的高札中。到了在丰臣时期《喧哗两成败》已经成熟,而后来德川家康将“喧哗两成败”纳入幕府的管理体系,更可以说明他对此条的认可。
所以说,那两个小兵自称与主家无关,且真的杀了井伊直政后切腹。别人真的说不出什么来,唯一可以指摘的就是对方不是武士。德川家康真的敢提这种糗事,那就是自讨没趣。
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道理上德川家康还不该和吉良晴私通,而是正正经经走流程选各家侧室呢。
庙内死寂中,德川家康忽然抬了抬手指,指尖相触发出两下极轻的“嗒、嗒”声,像在弹去袖口不存在的灰。
“市松(正则)。”他眼皮都没抬,声音淡得像评点新得的茶器,“你这儿子……倒是替你炼了把好刀。”
那声音极轻,可虎千代却听得清楚。他已经隐隐听出了“好刀”的意味——刀就刀吧,刀在被砍断前还是有价值的。
虎千代看到德川家康慢慢站起身,踱步到自己面前,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又掠过他身后那些眼神狂热、伤痕累累的饿鬼众。
“维护家名,是忠;阵斩辱者,是勇;不伤大将,是礼。”家康缓缓说着,仿佛在给事件定性,“这些,余刚才都说过了。”
家康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踏入破庙,朽木梁上的雨水滴在他的肩甲上,发出细碎的响。他在庙中唯一的干燥角落坐下,本多忠胜、福岛正则、井伊直政依次跟上,最后是虎千代,跪在庙中央,甲胄上的水还在往下淌。
不多时,虎千代被传唤过来,他就那么额头触地跪在母亲的情夫面前。
只听德川家康如此评价道:“此次风波,赖陆处置极妥——甚为难得。且以庶子之身,知尊卑、识大体,殊为不易。”
“鄙人惶恐之至!”虎千代(赖陆),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出声音的变化,但还是听懂了,德川家康把“杀人”定义为“风波”,轻描淡写替他卸责,同时抢过评判权——我说你妥,你就妥。不过这倒是应有之义,可庶出子这个词却还是让他不免有些酸涩。
家康抚膝而起,笑意温厚:“赖陆,抬起头来。今日见你,方知尾张亦有识大体之人——好好做,莫负我望。” 虎千代再次俯身,额头抵着冰冷的榻榻米,鼻腔里却钻入一缕伽罗香——那是昨夜雪绪留在他襟口的最后一丝温度。 他忽然明白:自己拼尽血勇换来的“懂尊卑”,不过是把妻、母、未出世的孩子,一并送进了这座伏见城的熏笼;而熏笼之外,正则的怒目、井伊的冷眼、嫡兄的嗤笑,正排成一排,等他回去一一鞠躬。
“你的兵,练了多久?”家康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雨声,目光落在虎千代擦枪的手上——那枪尖的血渍被他擦得发亮,动作稳得不像刚打完仗。
虎千代抬眼,语气没半分起伏:“每日四个时辰披甲搏杀,两个时辰徒手格斗,半年。”
家康指尖无意识捻着腕上念珠,忽然问:“六个时辰披甲?一日吃几合米?”不等回答,他转头对井伊直政道:“回头算算,赤备若照此练,年耗粮增几何。”
虎千代又听懂了:他母亲的奸夫只关心军费膨胀,似乎根本对训练科学性没什么兴趣。
“不可能!”井伊直政猛地插话,袖口的血还没擦净,“我赤备三日一练已称精锐,哪有每日九个时辰的道理?”
家康只蔑了井伊直政一眼,对方便像是条夹着尾巴的狗那样讪讪褪去,再不说话。
而后那奸夫才笑道:“将为兵胆,下次若是征讨上杉景胜时。你可莫要在那里饮茶了。”而后话锋一转,笑道:“赖陆,唤那个大个子来瞧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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