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得意与失意（1/1）

万方安和的药味如缕，缠绕在雕梁画栋间尚未散尽，甄嬛已借着每日探望忻贵人的由头，在圆明园的角落悄然布下了细密的眼线。她端坐在软轿中，指尖轻叩轿壁，心中早已明镜似的——晋常在素来胆小谨慎，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那日御花园中，谨常在与晋常在的“偶遇”太过蹊跷，尤其是谨常在言语间那些似是而非的撩拨，句句都戳在晋常在的嫉妒心上，如同一把无形的刀，悄然割裂了晋常在与忻贵人本就紧张的关系，这一幕始终在她心头盘旋，挥之不去。

回到上下天光的暖阁，甄嬛屏退无关人等，只留下心腹宫女杜若与杜荷。“你们二人分头行事，务必查清楚谨常在近来的行踪，尤其是禁足期间与富察氏住处的往来。”甄嬛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如寒星，“杜若乔装成洒扫宫人，去澄瑞亭周边打探，留意那些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杜荷则去核查钮祜禄氏在圆明园别院的动静。”

杜若与杜荷领命而去，行事极为隐秘。三日后，两人在暖阁内向甄嬛复命。杜若带来了一位守园小太监的证词，小太监说禁足令解除前夕，曾在假山后撞见谨常在宫中的贴身宫女，正与晋庶人的宫女晚翠低声交谈，神色慌张，见有人来便匆匆散去。杜荷则查到，谨常在私下里打点过圆明园的一些宫人太监。

更令人心惊的是，杜若还从一位曾伺候过晋庶人的小宫女口中得知，晋庶人在禁足期间，数次提及“忻贵人仗着身孕嚣张跋扈”，言语间怨毒颇深，而这些抱怨的源头，竟是源自一次与谨常在的偶遇，谨常在当时曾“无意”提及“忻贵人怀了龙裔，日后怕是要压过众人一头”，这般看似平常的话语，落在心胸狭隘的晋庶人耳中，便成了点燃嫉妒之火的火星。

种种蛛丝马迹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甄嬛一一串联，清晰地指向了谨常在钮祜禄姈月。可每一条线索都隔着一层薄雾，或是旁人的转述，或是间接的关联，没有任何实打实的证据能将她直接定罪。甄嬛指尖轻抚着案上的青瓷茶盏，眸色深沉，她深知，这正是谨常在的高明之处，步步为营，却不留半点把柄。

“谨常在出身钮祜禄氏，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朝中不少官员都与钮祜禄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甄嬛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更重要的是，她背后隐隐有太后的影子。太后素来重视家族荣光，若谨常在真与此事有关，太后必定会出手庇护，届时牵出的恐怕不只是后宫的争斗，更是前朝与后宫的纠缠，后果不堪设想。”

这日午后，上下天光的暖阁内茶香氤氲，淡淡的龙井清香驱散了秋日的萧瑟。甄嬛屏退左右，只留下魏嬿婉与海兰在侧。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窗外的银杏叶随风飘落，无声地落在窗棂上。

“忻贵人落水一事，看似是晋庶人孤注一掷，实则另有隐情。”甄嬛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凝重，“我已暗中查探多日，种种迹象表明，谨常在钮祜禄姈月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她私下多次挑拨晋庶人与忻贵人的关系，利用晋庶人的嫉妒心，诱使她出手，只是她行事极为缜密，所有的挑拨都借他人之口，或是在无意闲谈中流露，没有留下半点确凿证据，我们根本无法处置她。”

魏嬿婉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眸色瞬间沉了下来：“没想到谨常在平日里那般安分守己，竟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她背后有钮祜禄氏撑腰，若是再得太后偏袒，日后在宫中怕是愈发难以制衡了。”

海兰微微颔首，神色清冷如秋水：“太后向来以家族利益为重，谨常在作为钮祜禄氏的女儿，太后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此事需万分谨慎，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以免引火烧身。”

“正是如此。”甄嬛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两人，锐利中带着一丝告诫，“往后你们需多提防谨常在，凡事留个心眼，切不可与她正面冲突。至于太后那边，我们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寻得合适时机，再做打算。”魏嬿婉与海兰齐声应下，三人心中皆清楚，这后宫的风浪，远未平息。

秋风日渐凛冽，如刀似剑，刮得圆明园的草木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天地间一片萧索，寒意浸骨。弘历看着日渐寒冷的天气，下旨择日启程返回紫禁城。忻贵人胎象不稳，经不起长途颠簸，便被留在了圆明园静养，待龙胎降生后再行接回宫中。

旨意传到万方安和时，忻贵人正倚在床头，由兰心小心翼翼地喂着安胎药。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她却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听到旨意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素色帕子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惶恐，随即又强压下去。如今她身系龙裔，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有半分怨言。“臣妾遵旨。”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的沙哑，“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定会安心养胎，不负皇上厚望。”

兰心看着自家小主强装平静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却也只能轻声安慰：“小主放心，皇上心中是有您的，待您生下小阿哥或小公主，定会风风光光地接您回宫。”忻贵人轻轻点头，闭上双眼，将所有的失落与不安都藏在心底，唯有双手紧紧护住腹部，感受着腹中微弱的胎动，心中默默期盼着孩子能平安降生。

銮驾浩浩荡荡地驶回紫禁城，那朱红的宫墙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巍峨。紫禁城中，留守的妃嫔们早已在宫门外等候，一个个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眼神中却藏着各自的心思。待弘历与太后及众妃嫔下车后，众人目光扫过，发现少了晋庶人与忻贵人，心中皆是疑惑。待私下向宫人打听后，便知晓了前因后果，紫禁城内顿时暗流涌动，各人心思各异。

最是欣喜的莫过于颖贵人。她本以为自己留守紫禁城，会就此被皇上遗忘，失了恩宠，没想到竟因祸得福。晋庶人被废禁足圆明园，永无回宫之日，而忻贵人远在圆明园安胎，短期内根本无法与她争宠。如今咸福宫内，她的位分最高，往日里被晋庶人占据的东偏殿，此刻已然空了出来。

东偏殿地段优越，临窗便能望见御花园的景致，殿内陈设精致，雕床绣枕，远比她之前住的后殿气派得多。颖贵人当即吩咐宫人：“快，收拾好东西，即刻搬到东偏殿去，动作麻利些，莫要耽误了。”宫人闻言，连忙应声忙活起来，搬箱抬柜，脚步声在殿内此起彼伏。颖贵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心中暗暗盘算着，待皇上日后垂怜，自己定能更进一步，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同样感到欣慰的还有恭嫔。她之前在生育十二阿哥时遭遇难产，九死一生才保住性命，却也因此伤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如今十二阿哥才五个月大，襁褓中的小家伙粉雕玉琢，哭声清脆。这些年，恭嫔在宫中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儿子，如今只求能安稳地将十二阿哥抚养成人。现在晋庶人倒台，忻贵人远在圆明园，后宫中少了两个潜在的威胁，十二阿哥的成长环境也愈发安稳。

她坐在殿内的软榻上，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十二阿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眼中满是温柔与期盼。小家伙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她的胸口，呼吸均匀。恭嫔低头看着孩子熟睡的脸庞，心中一片柔软，只要十二阿哥平安长大，她的后半辈子便有了依靠，至于其他的，对她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紫禁城的宫墙高耸入云，将无数的心思与算计都禁锢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忻贵人在圆明园的孤灯下默默安胎，谨常在在宫中步步为营，暗藏锋芒，颖贵人沉浸在地位提升的喜悦中，野心勃勃，恭嫔则守着襁褓中的十二阿哥，只求十二阿哥平安长大。而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新一轮的争斗已然在悄然酝酿，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席卷这深宫寒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