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火种启航(2/2)
地球的影像开始扭曲、拉长,像一滴落入水中的蓝墨水,逐渐晕开、消散。
“三。”
“二。”
“一。”
“跃迁启动。”
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剧烈的震动。只有观察窗外的星空突然变成了一片流动的光之河流,所有恒星都被拉成银色的细线,在黑暗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旋转的网。
盘古号滑入跃迁通道,像一颗投入深井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在它身后,太阳系依然在准备着那场悲壮的逃亡。木星和土星继续下沉,奥尔特护盾的基座开始发出微光,戴森球内部的漩涡旋转速度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没有人注意到这艘悄悄离开的小船。
除了——
木星轨道阴影处,一颗伪装成陨石的监视器,缓缓调整了方向。
它的传感器锁定了盘古号跃迁留下的微弱尾迹,将数据压缩、加密,通过一条隐秘的量子通道发送出去。
接收坐标:银河系中心方向。
信息内容:“火种已出发。是否拦截?”
一光年外的深空中,某个存在给出了回复:
“放行。”
“让他们以为还有希望。”
“这样绝望来临时,才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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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地球,第七安置中心。
沈淑华躺在床上,听着天花板播放的舒缓音乐。这是安置中心为临终者准备的“安魂曲”,旋律温柔,能让人平静地进入长眠。
但她睡不着。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床位。陈海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可能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这个老家伙,沈淑华想,到最后还是这么没心没肺。
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不是贵重物品,是一沓泛黄的纸片——那是废土时代幸存者们互相传递的“信息券”,用简陋的墨水写着简短的留言:“东区有净水”、“小心掠夺者”、“孩子发烧了,谁有药”。
每一张都代表一条命,一个故事,一段挣扎着活下去的岁月。
她把纸片一张张抚平,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最早的一张是废土纪年五年,最晚的是联邦统一前三年。五十四张纸,记录了半个世纪的人生。
带不走了。
就像那些麦种,就像这个星球上的一切。
但她做了另一件事——三天前,安置中心组织“生命存档”活动时,她去了。躺进一个类似医疗舱的设备里,让仪器扫描了她的大脑,提取了所有记忆数据。
那些数据现在应该在某个服务器里,等待着被传输到恒星引擎的中央数据库,然后随着逃亡舰队一起离开。
她的记忆会活下去。
关于废土的记忆,关于希望堡的记忆,关于江辰站在城墙上说“我们要建一个新世界”时的那个早晨的记忆,关于第一次吃到自己种出的抗辐射小麦时那种想哭的冲动的记忆,关于陈海这个老家伙第一次笨手笨脚给她削苹果的记忆……
这些记忆会变成数据流,在冰冷的服务器里沉睡,直到某一天,也许在新家园,有人把它们调取出来,制成全息影像,制成历史教材,制成一个叫“沈淑华”的数字幽灵。
那也算活着吧?
沈淑华小心地把纸片收好,放回铁盒,塞回枕头下。
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回忆那些阳光很好的下午,回忆那些雨声淅沥的夜晚,回忆那些艰难但总有人互相搀扶的日子。
在回忆中,她渐渐睡着了。
嘴角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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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希望城指挥中心。
雷娜面前的屏幕上,盘古号的跃迁信号已经消失在了探测范围之外。代表那艘船的光点熄灭了,像一颗坠入深海的流星。
“火种一号已出发。”技术官汇报,“按计划,火种二号、三号将在二十四小时和四十八小时后,从不同方位、采用不同跃迁模式出发。三艘船的目标星系相距五百万光年以上,确保不会同时遭遇危险。”
“船员的心理状态呢?”雷娜问。
“盘古号的船员在出发前接受了最后一次心理评估。”技术官调出数据,“普遍存在悲伤、孤独、对未来的恐惧,但使命感评分极高。尤其是那七名‘文明记录者’,他们的信念强度……甚至超过了部分科学家。”
雷娜看着那些数据。那个九岁小女孩苏晚的评估报告里写着:“明确理解此行的意义,对母亲有强烈思念,但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坚韧。她说‘我要替妈妈看到新家园的日出’。”
一个九岁的孩子,要替三十八亿人去看日出。
雷娜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继续监测。”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如果火种舰发出任何求救信号,如果它们遭遇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是。”
技术官离开后,雷娜独自坐在指挥席上。她调出太阳系的实时全景图——那颗小小的、发着蓝光的星球,被十二条银白色的规则滑轨缠绕,像被蛛网困住的昆虫。
而蛛网的尽头,那只名为“咀嚼者”的掠食者,正在黑暗中耐心等待。
还有两天。
两天后,林薇将被锚定。
三天后,恒星引擎将正式点火。
三十八亿人将开始一场没有归途的逃亡。
而四十七加十四个人,已经先一步走向了更深的黑暗,去播撒那些可能永远无法发芽的种子。
雷娜打开个人终端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那是很多年前,江辰、林薇和她三个人的合影。背景是刚刚建成的希望堡城墙,阳光很好,三个人都笑着,笑得没心没肺,好像未来有无限可能。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江辰的脸。
“如果你在,”她低声说,“你会怎么做?”
“你会让林薇去当那个祭品吗?”
“你会让这么多人去死吗?”
“你会……原谅我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指挥中心里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像这个文明最后的、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