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黔道初啼(1/2)
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沉默地疾行了两天。
清水江的惊险、地下洞穴的诡谲、白玉巨树的震撼,都被强行压抑在心底,转化为脚下不停歇的力量。每个人都清楚,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辜负了那些留在西岸的战友。
黔北的山,与赣南的郁郁葱葱不同,更多了几分苍凉与陡峭。一座座山峰如同巨兽的脊背,裸露着青黑色的岩石,山路往往是在悬崖边硬生生开凿出来的“挂壁路”,仅容一人通过。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在腰间缭绕,湿滑的石阶上布满青苔,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娘的,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程铁军骂骂咧咧地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一营作为前锋,承担着最危险的探路任务。两天下来,战士们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烂,许多人打着赤脚,在尖锐的石子上留下斑斑血迹。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
刘肖走在队伍中段,脸色凝重。他注意到,越往黔北深处走,人烟越是稀少。偶尔能看到山坡上开垦出的贫瘠梯田,以及散落在山坳里、低矮破败的茅草屋,但往往是十室九空。一些土坯墙上,还残留着模糊的标语和乌黑的烧灼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贫苦与动荡。
“这里的百姓,恐怕比我们赣南的还要苦。”周文走到他身边,声音有些沙哑。他一直在队伍中前后奔走,做思想工作,安抚情绪,喉咙已经肿了。
“这些军阀,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层层盘剥,百姓活不下去。”刘肖沉声道,“这是我们发动群众的基础,但也意味着,我们很难从这里获得有效的补给。”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惊慌的犬吠和孩子的哭喊。
“怎么回事?”刘肖眉头一皱,快步向前走去。
只见前锋部队在一个小小的山坳村落外停了下来。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泥墙茅顶,破败不堪。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村民,手里拿着锄头、柴刀,堵在村口唯一的小路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警惕,还有一丝绝望的凶狠。他们身后,是几个瑟瑟发抖的妇孺。
程铁军正试图跟他们沟通,但他那粗声大气的赣南口音和一身硝烟杀气,显然让村民们更加紧张。
“老乡,别怕!我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不打人,不抢东西!”程铁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些,但效果不佳。
一个看起来像是村中长老的老者,颤巍巍地站出来,用浓重的黔北方言说道:“老总…行行好,我们寨子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粮食都被‘粮子’(指黔军)收光了,就剩下点苞谷种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说着,就要跪下。
刘肖和周文及时赶到。
周文立刻上前,扶住老者,用他带着湘音但更易理解的官话温和地说:“老人家,快请起!我们不是‘粮子’,我们是红军,是专门打那些欺压穷人的军阀和地主老财的!我们路过这里,只想讨碗水喝,问问路,绝不拿乡亲们一针一线!”
他的态度诚恳,语气平和,让老者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刘肖也走上前,目光扫过那些面有菜色的村民,心中恻然。他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递给一个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看着他的小男孩:“喝点水。”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在母亲的默许下,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老乡,”刘肖看向老者,“我们是从江西过来的红军,要去遵义方向。你们知道这条路好走吗?前面有没有‘粮子’的卡子?”
老者见这支队伍虽然装备杂乱,但纪律严明,尤其是当官的竟然把水给小孩喝,戒备心又去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去遵义…路难走得很嘞!前面三十里,有个‘一线天’,是必经之路,侯司令…哦不,侯之担的那个龟儿子,带了一个连守在那边,收‘买路钱’哩!过一个人要一块大洋,没有钱就不让过,还要抓壮丁…”
“一个连?”刘肖和周文对视一眼。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除了‘一线天’,还有别的路吗?”刘肖追问。
“有是有…绕路的话,得多走一百多里荒山,听说…听说还有山魈(当地对猛兽或精怪的称呼)…”老者摇摇头,显然觉得那条路更不靠谱。
就在这时,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呼喊:“阿爹!阿爹!娃儿又烧起来了,咳得厉害,怕是不行了!”
老者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上刘肖他们了,踉跄着就往回跑。
刘肖心中一动,对苏湘云道:“湘云,你去看看。”
苏湘云会意,立刻带着药箱跟了过去。周文也示意几个战士留在村外,自己和刘肖跟了上去。
低矮昏暗的茅屋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躺在铺着干草的破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咳嗽声撕心裂肺。孩子的母亲和刚才那老者(孩子的祖父)围在床边,手足无措,满脸绝望。
苏湘云上前检查,翻开孩子的眼皮,又听了听胸腔,脸色凝重:“是急性肺炎,很严重。需要立刻用药,否则…”
“药用…哪还有药啊…”老者的声音带着哭腔,“镇上的郎中开的方子,一副药就要一块大洋,我们…我们哪里吃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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