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集:火中渡魂(2/2)
双经渡合上书,目光温和如月光:“阿婆,肉身如衣服,旧了、破了,总要换新的。烧去的是尘垢,留下的是清净。就像冬天脱棉衣,看着厚重,脱下来反倒是轻快。”他指着庙外刚冒头的日头,“你看,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他也该往光亮处去了。”
周老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阳光从庙门的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带,里面有无数尘埃在跳舞。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儿子冰冷的手,那手上还有搬砖时磨出的厚茧——为了给她治病,儿子起早贪黑在工地上干活,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买。
“我想给他擦擦身子……”老妇的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一种疲惫后的平静,“他爱干净……”
双经渡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起身接过石生刚端来的热水。水温刚刚好,冒着白汽,里面掺了些艾草,散着淡淡的清香。石生把草木灰放在旁边——那是用来吸去水分的,比麻布更干净。周老妇慢慢站起身,腿麻得踉跄了一下,双经渡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却避开了,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儿子身边。
她解开儿子的衣襟时,手抖得厉害。石生想上前帮忙,被双经渡拦住了。有些路,总得自己走。老妇用麻布蘸着温水,从儿子的额头擦到下巴,再到手臂、胸膛。她的动作很慢,像在完成一件珍贵的仪式,眼泪还是不停地掉,却不再哭出声,只是偶尔对着儿子的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小时候啊……”她边擦边絮絮叨叨,“洗澡总爱玩水,把盆里的水泼得满地都是,我追着打你,你就绕着桌子跑……”
阳光慢慢移动,照在她的白发上,泛着银光。双经渡和石生远远站着,谁也没说话。破庙里的呻吟声似乎小了些,连风穿过窟窿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擦完身子,周老妇把自己那件浆洗得发白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儿子身上。那是她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衣服,是去年生辰,儿子用工钱给她扯的布。“这样……就不冷了……”她喃喃着,站起身,对双经渡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能让他留在这里,污了去处……”
石生早已在庙后空地上挖好了坑,周围堆着些干燥的柴草。几个痊愈的百姓闻讯赶来,默默地帮忙。双经渡找了块平整的木板,让两人小心地把尸体抬上去。周老妇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儿子生前戴过的一块木牌——那是他在工地干活时,用来记工分的。
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拖在地上的省略号。双经渡点燃了柴草,火苗“噼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头,升起袅袅青烟。他站在火堆旁,再次翻开《金刚经》,声音在暮色中回荡:“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周老妇没有哭,只是望着那团跳动的火焰,手里的木牌被攥得发烫。她仿佛看见儿子小时候,在灶台边看她做饭,眼睛瞪得圆圆的,说长大了要给她建个有烟囱的房子,再也不用受烟熏。火焰越烧越旺,把她的脸映得通红,那些深埋在皱纹里的悲伤,似乎也被烧得轻了些。
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石生用泥土把灰烬盖好,堆成一个小小的土丘。周老妇把那块木牌插在土丘前,木牌上的刻痕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还能看出是个“李”字。
回到破庙时,夜色已经浓了。周老妇突然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被石生眼疾手快地扶住。双经渡上前搭脉,指下的脉象浮数而躁,像被风吹乱的线。“高热了。”他沉声说,让石生取来汤药。
这次,周老妇没有推拒。石生把碗递到她嘴边,她张开嘴,苦涩的药汁滑进喉咙,她却没像其他人那样皱眉。一碗药喝完,她靠在草堆上,闭上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泪,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些。
双经渡坐在她身边,借着月光翻看医书,书页上的“湿热相搏”四个字,被他用指尖摩挲得发亮。石生凑过来,小声问:“师父,她会好起来吗?”
双经渡抬眼望向窗外的月亮,月光穿过云层,落在周老妇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心结松了,药才能进得去。”他轻声说,“就像这月亮,被云遮得再严实,也总会有出来的时候。”
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周老妇安静的睡颜,突然觉得这破庙里的苦,好像也没那么重了。而那堆新起的小土丘旁,夜风拂过,带着草木灰的气息,仿佛有谁在轻声告别。
想知道周老妇能否挺过这场高热?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