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左眼中的世界(二)(2/2)
或许,对傅司辰来说,他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但对我呢?
我用仇恨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如今仇人崩塌,我接下来的路,又该通往何方?
这个用我一只眼睛换来的“胜利”,真的能填补我内心的空洞吗?
我缓缓握紧了手心的义眼片,冰冷的触感刺痛着皮肤。
第七章 胜利之后的虚无
顾淮把我送回了公寓。
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他没有问我具体对傅司辰做了什么,也没有对我空洞的左眼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在我下车时,递给我一张干净的手帕。
“擦擦吧,雨水脏。”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接过手帕,低声道谢,却没有用它擦拭眼眶,只是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墙上。
手心里,那枚义眼片冰凉坚硬,硌得人生疼。左眼的空洞感在寂静和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缺失,提醒着我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我把傅司辰踩在了脚下,让他尝遍了众叛亲离、穷困潦倒的滋味,让他对我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我成功了。
按照我最初设定的剧本,我此刻应该感到酣畅淋漓,应该大笑,应该庆祝。
可是,没有。
心中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疲惫。像一场盛大的狂欢过后,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洞的回响。
恨意支撑着我走了这么久,如今这根支柱似乎随着傅司辰的崩溃而摇摇欲坠。那我以后,该为什么而活?
复仇的快感,短暂得像烟花,绽放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我抬起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空洞的眼眶。皮肤的触感是陌生的,凹陷的,带着手术后细微的疤痕。雨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湿意。
这就是代价。我用一只眼睛,看清了一个男人,换来了所谓的“胜利”。可这胜利,苦涩得难以下咽。
那一晚,我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没有哭,也没有睡。只是静静地,与自己的残缺和内心的虚无对峙。
第八章 新的棋盘
第二天,我依旧准时出现在寰宇集团。
戴上那枚义眼片,我又是那个冷静、干练、无所不能的林特助。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眼神锐利——至少,右眼是如此。
顾淮把我叫进办公室。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我:“傅氏的业务整合已经进入尾声,你功不可没。”
“分内之事,顾总。” 我公事公办地回应。
“接下来,集团有几个新的战略方向,”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东南亚的市场,需要有人去开拓。北美的一个并购案,也需要核心人员跟进。还有,总部这边,副总裁的位置空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你有兴趣哪一个?”
我微微一怔。这是……论功行赏,也是新的安排。
傅司辰这个目标消失了,我在寰宇的价值,需要重新定义。是继续做顾淮手里锋利的刀,指向新的目标?还是功成身退,拿着丰厚的报酬去过另一种生活?或者,攀登更高的职位?
我迅速浏览了一下文件。东南亚开拓艰苦,但自由度大;北美并购案涉及金额巨大,是镀金的好机会;总部副总裁,则意味着真正进入集团核心权力层,但也会陷入更复杂的人事斗争。
“我需要考虑一下,顾总。” 我没有立刻回答。
“当然。” 顾淮点点头,“你有一周时间。不过,在这之前,有个人想见你。”
“谁?”
“傅司辰的……父亲。”
傅司辰的父亲?傅老爷子?
我有些意外。傅老爷子早年也是商界枭雄,但几年前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把公司全权交给了傅司辰。傅氏破产,他受到的打击想必不小。
“他见我做什么?” 我蹙眉。
“不清楚。” 顾淮耸耸肩,“他通过中间人递话,态度很诚恳,只是想和你谈谈。见不见,你自己决定。”
我沉吟片刻。傅老爷子在我跟傅司辰的那五年里,对我不错,至少表面上是客气的。他或许是想为儿子求情?或者,另有目的?
“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我说。去见见也无妨,或许,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看我亲手造成的“废墟”。
第九章 父亲的请求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很僻静的茶室。
傅老爷子苍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拄着拐杖,手微微颤抖。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如今也变得浑浊无神。
“林小姐。” 他见到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傅老先生,您坐着就好。” 我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
服务员上了茶,退出包间,留下我们两人。
沉默了片刻,傅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林小姐,首先,我为司辰那个孽障,对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向你道歉。是我教子无方。”
我微微动容,但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那个人,被他妈和我惯坏了,自私,凉薄,眼高于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老爷子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我不是来替他求情的,他欠你的,他还不起,我们傅家也还不起。”
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那您今天见我是?”
傅老爷子从随身带着的旧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推到我面前。
“这是司辰他妈妈去世前,偷偷交给我的。里面记录了她娘家——也就是司辰外祖父家,早年一些不太光彩的生意往来,以及……一些可能对你不利的东西。”
我心中一跳,打开笔记本,快速翻看。里面是一些零散的日记和账目记录,时间久远,涉及一些灰色地带的交易。而在最后几页,赫然记录着几年前,傅司辰为了打压一个竞争对手,曾通过一些非法手段获取对方商业机密的事情,而当时具体执行的人……是我。虽然我当时并不完全知情,只是按傅司辰的指令办事,但留下了些蛛丝马迹。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如果这份东西流传出去,虽然主要责任在傅司辰,但我难免会受到牵连,职业生涯很可能就此断送。
“他妈妈留下这个,本意是怕司辰以后走投无路时,能有个依仗或者……反制的筹码。” 傅老爷子看着我,眼神复杂,“司辰不知道这个本子的存在。我现在把它交给你。”
我合上笔记本,紧紧捏住,指尖发白:“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两个原因。” 老爷子喝了口茶,缓了口气,“第一,这是我们傅家欠你的。司辰毁了你的感情,伤了你的身体,我们不能再留着可能毁你前程的东西。第二……”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恳求:“司辰现在是彻底废了,债务缠身,精神状态也很不好。我老了,没能力管他了。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今天交出这份东西的份上,给他……留一条活路。不需要帮他,只需要……在他真的快饿死冻死的时候,别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行。”
他看着我,几乎是在哀求:“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林小姐。你不答应,我完全理解。这就当是我,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我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交出了足以制约我的把柄,只为了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换取一个极其微小的、生存的可能性。
心中五味杂陈。
恨傅司辰吗?依然恨。
但看着这个父亲,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悲剧。傅司辰的扭曲,何尝不是这种家庭教育和溺爱种下的恶果?
我沉默了很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重。
最终,我拿起了那个笔记本。
“东西我收下了。” 我站起身,没有看傅老爷子充满期盼的眼睛,“至于傅司辰……只要他不来惹我,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说完,我转身离开。
没有承诺,但也没有把路彻底堵死。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