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驯野（六）（2/2）
我看着屏幕那头，江野专注倾听、时不时因为豆豆的童言稚语而露出温柔笑意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弛了几分。
或许，真的可以试着往前看。
然而，现实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
那天，我刚结束一台复杂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科室主任的电话，语气有些严肃，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任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除了主任，还有分管医疗的副院长。
“秦医生，坐。”主任示意我坐下，脸色不太好看。
“秦医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副院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试探。
我心中一凛，面上保持镇定：“副院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副院长和主任对视一眼，主任叹了口气，开口道：“小秦啊，你是我们科室重点培养的骨干，业务能力没得说。但是……最近院里听到一些风声，关于你和……江氏集团那位江总，还有一些……私人纠纷？”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是我的私事，应该不会影响到工作。”我冷静地回答。
“按理说是这样。”副院长接过话头，手指敲着桌面，“但是，秦医生，你要知道，江氏集团是我们医院的重要捐助方之一，和院里很多合作项目。如果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到双方的关系，甚至……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舆论压力，这对你个人，对科室，对医院，都不是好事。”
他的话虽然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我的“私事”，已经引起了院方高层的关注和担忧。
“院里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尽量不要把个人情绪和纠纷带到工作中来，更不要……影响到医院的声誉和利益。”主任补充道，语气带着劝诫，也有一丝无奈。
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陷进掌心。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们知道了。不仅知道，而且受到了来自江家或者与江家利益相关方的压力。所以才会在我刚刚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本该得到褒奖的时候，进行这样一场带着警告意味的谈话。
“我明白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平静，“我会注意的，不会给院里添麻烦。”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我感觉浑身发冷。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从未如此刺鼻。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大，足够独立，就能保护自己和豆豆，就能拥有选择的权利。可现在我才明白，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我的努力和坚持，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流露出一点不满，自然有人会为了讨好他们，来敲打我，提醒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晚上，江野照例发来视频请求。豆豆兴高采烈地抱着手机跟他分享今天画的画。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一片冰凉。
视频那头，江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沉默，在豆豆跑去喝水的时候，他低声问我：“秦屿，你还好吗？看起来有点累。”
我看着屏幕里他关切的脸，那句“今天被院领导谈话了”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告诉他有什么用呢？向他诉苦，然后指望他去解决？这和我最初想要依靠自己、与他平等相处的初衷背道而驰。更何况，施加压力的，很可能就与他那个圈子息息相关。
“没事，刚做完手术，有点累。”我扯了扯嘴角，敷衍过去。
江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似乎不太相信，但最终没再追问。
挂了视频，我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久久没有动弹。
苏晴那张带着假笑的脸，副院长语重心长的“提醒”，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旋转。
我意识到，我和江野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五年的时光和曾经的误会，还有一道巨大的、由财富和权势构筑的鸿沟。这道鸿沟，不会因为他个人的悔悟和努力就轻易消失。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随时可能收紧，将我和豆豆再次拖入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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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苏晴的“忠告”
院领导的谈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在工作中更加谨小慎微，同时也对江野那边的一切动静更加敏感。
我尽量避免与他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接触，信息回得简短，视频通话也以豆豆要早睡为由，尽量缩短时间。
江野显然感受到了我的疏离。他的信息变得迟疑，视频请求也不再每天发起，只是偶尔会发几张他觉得豆豆会喜欢的图片，比如可爱的宠物，或者新上映的动画电影海报。
他在试图用他的方式靠近，却又怕引起我的反感。
这种小心翼翼的拉扯，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就在我试图理清这团乱麻时，苏晴再次找上了门。这一次，她直接出现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堵在了我的车旁。
“秦医生，聊两句？”她倚着我的车门，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笑容依旧明媚，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面无表情，试图绕过她开车门。
“关于你医院领导找你谈话的事，也没兴趣聊吗？”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我猛地转头看她：“是你？”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苏晴嗤笑一声，甩了甩头发，“不过是江伯伯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觉得你的工作环境可能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所以顺便关心了一下而已。”
江振宏！
果然是他！那个看似态度缓和，实则从未放弃掌控一切的老狐狸！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压着怒火，声音冰冷。
“不想怎么样。”苏晴走近两步，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只是想提醒你，秦医生，认清自己的身份。江野哥现在对你和那孩子有点新鲜感，不过是出于愧疚和责任感。但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你除了会做手术，还能给他带来什么？事业上的助力？人脉上的资源？还是上得了台面的社交？你和你那个儿子，只会成为他的拖累，成为别人嘲笑他的话柄！”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割在我的自尊上。
“说完了吗？”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没有。”苏晴凑近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的“忠告”，“识相点，拿着该拿的，带着你儿子消失。否则，下次就不是领导找你谈话这么简单了。想想你的职业生涯，再想想……你那个身体不太好的父亲？医院这种地方，出点‘意外’不是很正常吗？”
她竟然……用我父亲来威胁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苏晴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为了江野哥的前途，为了江苏两家的联姻，扫清一点障碍，不是很正常吗？秦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说完，像是完成了任务，转身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停车场，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联姻……江苏两家的联姻……
原来如此。
这才是江振宏真正的目的。他默许江野接近豆豆，或许有几分祖孙情，但更多的，是为了稳住江野，最终的目的，还是商业联姻，巩固江家的利益。
而我和豆豆，不过是这盘棋上，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感几乎将我淹没。但同时，一种更为强烈的、想要反抗、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决心，也油然而生。
我不会认输。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江野，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处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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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爆发与对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到家的。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晴那些恶毒的话语，还有副院长那隐含警告的眼神。愤怒、屈辱、担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豆豆看我脸色不对，乖巧地没有吵闹，自己玩着玩具，时不时担忧地看我一眼。
晚上，江野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是一张星空投影灯的图片。
【豆豆会不会喜欢这个？放在房间里，晚上可以看星星。】
若是平时，我或许会觉得他用心。但此刻，这张图片连同他这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变成了一种讽刺。
我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几乎秒接，那头传来江野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秦屿？”
“江野，”我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请你，还有你们江家，离我和豆豆远一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他错愕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父亲授意院领导给我施压！苏晴跑到停车场威胁我，甚至用我父亲的安全来警告我！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把我们逼到绝路才甘心？！”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他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苏晴，去找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她说了什么？关于我爸？”
“她说！江苏两家要联姻！我和豆豆是障碍！”我哭着喊出来，“她说让我识相点自己消失，否则就要对我爸爸不利！江野，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这就是你说的处理？！”
“操！”电话那头传来他一声压抑的怒吼，紧接着是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秦屿！”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你听着！没有联姻！我江野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苏晴她敢动你和你家人一根汗毛，我弄死她！我爸那边……我去解决！我现在就去！”
“解决？你怎么解决？”我绝望地问，“那是你爸！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你能反抗得了他吗？你能摆脱得了那个圈子吗？江野，我们认命吧，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放屁！”他猛地打断我，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秦屿，你看着我！你听着！五年前，我无能，我混蛋，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五年后，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豆豆！谁都不行！包括我爸！”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等我。”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瘫坐在沙发上，浑身脱力。
我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解决”会带来什么后果。
内心充满了恐惧，却又隐隐生出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他真的……可以为了我们，对抗他那个庞大的家族吗？
夜色深沉。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而我和豆豆，正处于这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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