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路诀别终成诗(2/2)
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原定的行程被迫中断。贺屿川阴沉着脸,开车带她返回拉萨,直接送进了拉萨市人民医院。他勒令她必须做全面检查,住院治疗,等身体稳定了立刻回程。
在医院里,江雨桐第一次表现出了激烈的反抗。
“我不检查!”她紧紧抓着病床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是肠胃炎加上高反!我休息两天就好了!我不要住院!”
她不能检查,一旦做详细的胃镜和增强ct,她的病情就瞒不住了。她不要在他的怜悯或者更可能是厌烦下,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那是她仅存的,可怜的尊严。
她的反应在贺屿川看来,更是坐实了她在无理取闹,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拖延时间。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江雨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蹙眉,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冰冷彻骨,“我不管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收起你这一套!乖乖配合医生检查、治疗!然后,立刻、马上,跟我回去签字离婚!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
他说完,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开病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江雨桐一个人。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攥紧的痛感,但比起心里的荒芜,那点痛简直微不足道。
她慢慢地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冰冷的被子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哭声。原来,心如死灰,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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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归途与终局
最终,江雨桐还是没有做详细检查。她趁着贺屿川去处理工作电话的间隙,挣扎着找到医生,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求医生只给她开一些缓解症状的药,她保证立刻返回低海拔地区接受治疗。
医生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深切的绝望,叹了口气,给她开了一些强效止痛药、营养支持和保护胃黏膜的针剂,严肃告诫她必须尽快回内地就医。
回程的飞机上,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
贺屿川认为她不可理喻,彻底放弃了沟通。而江雨桐,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意识昏沉,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几乎将她彻底压垮。
回到他们曾经的家,那个充满了甜蜜回忆,如今却冰冷得像样板间的地方。
贺屿川连行李都没放下,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拍在茶几上。
“字签了。”他语气冷漠,不带一丝情感,“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去海市,那边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签完字,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江雨桐看着那份刺眼的文件,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终于熄灭了。
她沉默地拿起笔,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胃部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她额上冒出冷汗,咬紧牙关,在那份卖身契一般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歪歪扭扭,不像样子。
“江雨桐”三个字,写完了她和他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贺屿川拿起协议,检查了一下签名,似乎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一丝。“财产分割按照之前谈的,这套房子归你,车归我,存款……”
“你走吧。”江雨桐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累了。”
贺屿川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江雨桐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地面传来,却比不上她心里的寒冷。
她终于,彻底失去了他。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是她一个人面对加速崩塌的生命。
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她开始出现频繁的呕吐,有时甚至会吐出带血的物质。她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皮肤失去了光泽,像一朵急速枯萎的花。
她联系了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开始接受姑息治疗。疼痛难忍时,需要注射吗啡才能勉强睡去。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和朋友。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后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沉浸在悲伤中。她选择了一个人默默承受。
期间,贺屿川似乎从共同的朋友那里隐约听到她病重的消息,或许是出于最后一点道义,他打来过一次电话。
那时江雨桐刚打完吗啡,意识有些模糊,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迟疑地问:“江雨桐,你……你生病了?”
她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脸上露出一个虚幻而平静的笑容,轻声回答:“嗯,有点小毛病,住院调养一下就好。你呢?和她……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吗啡作用下的飘忽感。
贺屿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不相信,但她的平静让他无从追问,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还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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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遗物与迟来的答案
一个月后,江雨桐在一个平静的清晨,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的生命定格在二十八岁,像一首仓促写就却已然结局的诗。
她的后事是由她父母和几个最好的朋友处理的。悲痛之余,他们开始整理她的遗物。
在整理她卧室床头柜时,她的母亲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本子。本子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们试着用江雨桐的生日、贺屿川的生日都打不开,最后,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钥匙。
打开木子,里面并不是日记,而更像是一些零散的随笔和记录。夹层里,有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江雨桐的母亲颤抖着手,将那张纸展开。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书。
诊断结论:胃癌(IV期)伴肝转移。
日期,赫然就在他们去西藏旅行之前!
报告单的背面,还有几行字,笔迹因为疼痛而显得凌乱扭曲,但依旧能辨认出是江雨桐的笔迹:
「屿川,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与你纠缠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我知道你厌烦了我,急着奔向你的新生活。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病了。我怕看到你同情、怜悯,或者更糟,如释重负的眼神。那比癌症更让我痛苦。」
「选择去西藏,是我最后的自私。我想在最初我们相爱的地方,和你做最后的告别。我想再看看你,哪怕你眼里已没有我。」
「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也谢谢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那个助理表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祝你……幸福。」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相遇的时机,能刚刚好。」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还有被泪水晕开的模糊墨迹。
看到这一切的亲友们,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席卷了他们。原来,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原来,贺屿川在那个时候,竟然对她如此冷漠和残忍!
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贺屿川那里。
当他听到江雨桐去世的噩耗,以及她竟然是带着胃癌晚期的诊断,和他完成的那场所谓的“离婚旅行”时,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敢相信,那个在西藏看起来苍白虚弱,被他认为是“闹脾气”、“装病”的前妻,竟然是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疯了一样赶回来,看到的只有她的墓碑,和朋友们转交过来的,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以及背面那封算不上信的信。
他颤抖着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那些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心脏痉挛。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与你纠缠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我怕看到你同情、怜悯,或者更糟,如释重负的眼神……”
“那个助理表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原来她都知道!她知道他当时的冷漠、不耐烦,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可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默默地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他给予的精神凌迟,陪他演完了那场残忍的告别之旅!
他想起在羊卓雍措,她问他“我比格桑花还美吗”时,那强装明媚笑容下的绝望。
他想起在纳木错湖边,她晕倒前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想起在医院里,她激烈反抗检查时,那眼底深切的痛苦和哀求。
他想起她签离婚协议时,那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
他一直以为她在闹,在纠缠,在用卑劣的手段挽留他。却从未想过,她是真的病了,病入膏肓,她只是在用她最后的时间和生命,向他做一场静默而盛大的告别!
“啊——!!!”贺屿川跪在江雨桐的墓碑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他用力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手指磕出血也浑然不觉。巨大的悔恨像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深爱他,他也曾深爱过的女人。在她最需要温暖和陪伴的时候,他给了她最深的冷漠和伤害。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依旧跳跃着“表妹”的名字。他看也没看,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零件四溅。
一切都完了。
他的世界,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崩塌。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失去了什么,以及,他曾经是如何亲手,将那个视他如生命的女人,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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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贺屿川变得沉默寡言,他推掉了大部分应酬,几乎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他卖掉了当初和江雨桐一起买的婚房,将所得的钱,加上自己一大半的积蓄,以“雨桐”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专门资助贫困地区的癌症早期筛查和防治研究。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赎罪,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他去了很多地方,都是当年和江雨桐计划要一起去,却最终没能成行的地方。他拍了很多照片,却再也不知道该发给谁。
在一个夕阳如雪的傍晚,他再次来到了西藏,回到了羊卓雍措。湖边格桑花依旧盛开,绚烂如昔。
他独自一人站在湖边,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身影萧索。
他拿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的诊断书复印件,看着背面那几行熟悉的字迹,眼眶再次湿润。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相遇的时机,能刚刚好。”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沙哑破碎。
可是,雨桐,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就算有,你还会愿意……再遇见我吗?
湖面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像是一首永远无法完成的诀别之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