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裂帛:旗袍美人的复仇笔记(二)(2/2)
归途漫漫,海风凛冽。林微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舱里,反复研究那本绣谱和那行突然出现的字迹。“密帐”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她脑海。它记录了什么?父亲的死,和它到底有什么关系?
邮轮停靠上海码头时,气氛明显不对。几个穿着黑衣、神色精悍的男人在出口处徘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船的旅客。林微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混在人流中,快步走向另一个出口。
她不敢在上海停留,直接买了最近一班去苏州的火车票。
火车轰鸣,窗外是熟悉的江南水乡景色,她却无心欣赏。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果然,在火车中途停靠一个小站时,一个男人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那人穿着普通的棉布长衫,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粗大,虎口有厚茧,绝不是握笔的手。
男人看似随意地翻着报纸,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她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那里面装着《烬夜重华》和绣谱。
林微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假装看向窗外,手却悄悄伸进手提袋,握住了沈砚青给她的那张纸条和一把防身用的细小绣剪刀。
火车再次启动后,那男人忽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林小姐,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
林微澜全身紧绷,冷声道:“谁?”
“故人。”男人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故人说,巴黎的风头出够了,就该懂得见好就收。有些旧账,翻起来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那些不该您碰的东西,最好交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微澜握紧了剪刀。
“您明白。”男人目光扫过她的行李箱,意有所指,“一本旧书,几块破布,留着是祸害。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否则……”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南浔镇虽好,但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听说您还有位远房姨母住在那里?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林微澜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们不仅知道绣谱,竟然还查到了她唯一的远亲!赵家(或者不仅仅是赵家)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无孔不入!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男人脸色一沉,刚要再说什么,列车员查票的声音传来。男人瞪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林微澜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对方已经毫不掩饰地亮出了獠牙。他们想要绣谱,或者说,是绣谱里可能隐藏的关于“密帐”的线索!
火车终于抵达苏州站。林微澜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叫了辆黄包车,却没有直接回南浔,而是在苏州市区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个傍晚,悄悄回到了南浔镇那间临河的老屋。
屋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冷冷清清。她反锁好门窗,将所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恐惧和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第十四章:老宅寻踪
在南浔躲藏了几日,确认暂时安全后,林微澜开始行动。她不能直接去打探“密帐”的消息,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必须从父亲生前的生活轨迹入手。
她换上了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用头巾包住大半张脸,先是去了父亲生前常去喝茶听评弹的茶馆,又去了几家老式的文具店和装裱店——父亲有时会去那里购买修复古画和绣品的材料。
她装作整理父亲遗物,发现有些旧物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样子,旁敲侧击地向那些老人打听父亲生前的事。
“林师傅啊,人好,手艺更是没得说!就是太闷了,不爱说话。” “唉,可惜了,走得太早。那时候他还托我找过一种特别老的宣纸,说是要修补什么重要的旧物,可惜我没找到。” “好像有阵子,是有几个生人来找过他,看着不像本地人,气派挺大的……具体什么样?记不清喽,年头久了。”
线索零碎而模糊。
直到她找到镇上最老的一家照相馆。老板已经快八十了,耳朵有点背,但记性还好。林微澜拿出父亲一张仅存的半身照,老人眯着眼看了半天。
“林师傅……认得认得。哎,他还在我这儿照过相呢,不过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你估计还小。”
“伯伯,您还记得大概什么时候吗?还有,当时还有别人一起吗?”林微澜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努力回忆着:“什么时候……好像是……对,就是他那次出门回来后不久……说是去了上海……回来没多久就来照相了。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的,很标致的一个姑娘,穿着旗袍,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不过那姑娘没照,就在旁边等着。”
上海?女的?
林微澜的心跳骤然加速。“您还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吗?或者……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老人摇摇头:“隔得太久了……模样记不清了。就是感觉……挺有气质的,哦对了,她脖子上好像挂着个怀表,金的,挺晃眼,打开看时间的时候,我瞥了一眼,里面好像嵌着张很小的相片……”
怀表?相片?
林微澜谢过老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父亲去上海?和一个陌生的、气质不凡的女子?时间点似乎就在他去世前不太久。这会不会和那警告字条有关?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林家位于镇子边缘的老宅。父亲去世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她因为伤心和后来去上海,也极少回来。
老宅久无人居,更显破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屋内的家具都蒙着白布,散发着陈旧的气息。
林微澜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心中酸楚。最后,她走进了父亲的书房兼工作间。
这里更是杂乱。废弃的画稿、零碎的丝线、各种工具散落各处。她开始仔细地整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既然绣谱里有线索,那这间父亲待得最久的屋子里,会不会也藏着什么?
她翻找了书架、抽屉、甚至撬开了几块松动的地板,一无所获。疲惫和失望袭来,她靠在父亲那张巨大的旧红木书桌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
桌子上放着一个陶瓷笔洗,里面干涸的墨汁已经凝固。笔洗旁边,压着一块用来镇纸的青铜尺子。
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那把青铜尺子上。
尺子很旧,上面刻着度量刻度,并无特别。但……她记得父亲从前用的镇纸,是一块长条形的青田石,而不是这把尺子。这把尺子,似乎是后来才出现在书桌上的?
她拿起尺子,入手微沉。仔细看,尺子的中段似乎有一条极细的接缝。她心中一动,尝试着左右拧动。
“咔哒”一声轻响。
尺子竟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里面是空心的!
一卷卷得极细的、泛黄的纸张,从里面滑落出来!
林微澜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纸。
纸张质地特殊,像是某种账本内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数字和一些代号般的字母缩写,字迹潦草,却不是父亲的笔迹!而在一些金额巨大的数字后面,用红笔标注着一个清晰的姓氏——
“赵”!
第十五章:密帐疑云
林微澜屏住呼吸,一页页翻看这卷神秘的纸张。
上面的记录杂乱无章,像是某种私下交易的流水账。日期大多集中在父亲去世前的一两年内。涉及的金额巨大得令人咋舌。而那些频繁出现的“赵”字,像鲜血一样刺眼。
除了“赵”,偶尔还会出现“S”和“h”这样的字母缩写。
其中一页的角落,有一行小字注释,似乎是记录者的随手笔记:“赵胃口太大,S恐反噬,早做打算。”
另一页的背面,则用一种绝望的笔触写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别无选择,文轩,护好……”
林微澜的指尖冰凉。这难道就是那个神秘字条里提到的“密帐”?
它记录的是赵家(很可能是赵其峰)某些不可告人的巨额资金往来?S和h又代表谁?父亲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藏起来?那个留言说“护好”,是要父亲护好这个账本?还是护好别的什么?
父亲最终没有毁掉它,而是选择将它藏在了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那么,赵家威胁沈砚青的“把柄”,是否就是指这个账本?赵家以为账本在沈砚青手里?或者,沈砚青也知道账本的存在?
无数线索在脑中交织、碰撞,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她可以肯定,父亲的死,绝对和这个账本脱不了干系!这不仅仅是一场艺术领域的倾轧,背后牵扯着更巨大的金钱利益和阴谋!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S”和“h”的身份!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林微澜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吹熄了手边的油灯,迅速将账本塞进怀里,闪身躲到了窗户旁的阴影里。
老宅的院墙外,隐约可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们找到这里了!
是因为她在镇上的打听引起了注意?还是他们一直就没放弃对老宅的监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紧紧捂住怀里的账本,一动不敢动。
外面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危险从未远离。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把能揭开真相的钥匙,也是一道催命符。
第十六章:不速之客
林微澜在老宅的阴影里屏息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声响,才敢稍稍活动僵硬的身体。她不敢再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空心尺恢复原状,放回桌面,尽量不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
怀里的那卷纸硌得她心口发疼,也发烫。
她不能继续留在老宅了。这里已经暴露。她必须立刻离开,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仔细研究这份“密帐”。
趁着夜色深沉,她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老宅,沿着河边熟悉的小路,快速向自己的租屋潜行。夜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总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她。
终于,那间临水的小屋出现在眼前。窗口漆黑,似乎与她离开时并无两样。
她稍稍松了口气,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锁。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一种本能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屋内的空气不对,有股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陌生气味——一种高级烟草的微涩味道。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别怕,是我。”
一个低沉的、刻意放柔的男声从屋内的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火柴划亮,点亮了桌上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晕扩散开来,照亮了坐在桌旁那张旧藤椅上的身影。
不是沈砚青。
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考究深色长衫的男人。他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手指间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透过镜片打量着她,眼神锐利而深沉,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林微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能如此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屋子,并且显然等了她很久。
“你是谁?”她厉声问道,手悄悄背到身后,摸向了门边一把用来裁布的剪刀,全身处于极度戒备状态。
男人轻轻笑了笑,将烟蒂摁灭在桌上的一个空瓷碗里,动作慢条斯理。“林小姐,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霍叔叔’。”
霍?h?
林微澜的脑中猛地闪过账本上那个字母缩写“h”!难道是他?!
“我不认识你。”她冷声道,目光飞快地扫视屋内,判断着逃跑路线和对方的人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以前不认识,现在可以认识。”男人站起身,他个子很高,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林小姐在巴黎的表现,真是令人惊艳。令尊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他提到父亲!林微澜的心揪紧了。“你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男人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感慨,“文轩兄与我,曾是至交好友。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迫不得已,疏远了。”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无奈,听起来情真意切。
但林微澜一个字都不信。父亲从未提过有这样一位“至交好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是想帮你,林小姐。”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灯光下,他的镜片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赵家的人,像疯狗一样在找你。他们为什么找你,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林微澜紧紧捂着的胸口——那里藏着那卷要命的账本。
林微澜后背发凉。他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小姐。”男人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多了一丝严肃,“你手里的东西,是个祸害。赵其峰为了它,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他果然知道父亲的死因!
“把它交给我。”男人伸出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有在我手里,它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才能为你父亲讨回公道。放在你这里,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力,仿佛交出账本,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但林微澜却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贪婪和急切。
这个突然出现的“霍叔叔”,是敌是友?他真的是想用账本为父亲报仇?还是想据为己有,用于对付赵家,或者达成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和账本上那个“h”,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是记录者?还是参与者?抑或是……受害者?
父亲留下的这潭水,远比她想象得更深,更浑。
林微澜握紧了背后的剪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谁都不能信。
沈砚青不能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霍叔叔”,更不能信。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霍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要喊人了。南浔镇虽然小,但也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
男人看着她,脸上的温和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他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如此棘手。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河对岸忽然传来几声野狗的狂吠,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
男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所顾忌。
他再次看向林微澜,忽然又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然林小姐暂时还想不明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不过,请你记住,我的话永远有效。当你需要帮助,或者……改变主意的时候,可以到苏州城的‘博古斋’找我。”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纠缠,压低帽檐,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夜色中,瞬间消失不见。
林微澜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背。
博古斋?霍?
她低头,看着从怀里取出的那卷泛黄的纸。
风暴的中心,似乎正以她无法预料的速度,向她席卷而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