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禁忌深渊:心理医生与他的疯批病人(2/2)
沈聿仿佛没看到那些目光,也没在意自己昂贵的开衫。他稳稳地扶着顾烟,径直走向专属电梯。电梯门无声地滑开,他扶着她走进去,按下顶层的按钮。
轿厢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羊绒开衫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冰冷,贴在顾烟身上,她似乎更冷了,颤抖得更加厉害,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轿厢里异常清晰。湿透的发梢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在她脚边汇聚成一小滩。
沈聿松开了扶着她手臂的手,站得笔直,目光平视着前方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安慰,没有询问,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顾烟低着头,裹紧了那件湿透的、唯一能带来微弱暖意的开衫,身体缩在角落,抖得像个筛子。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脚下那滩不断扩大的水渍,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叮”。顶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沈聿率先走了出去,顾烟迟疑了一下,像只湿淋淋的、惊惶的小动物,慢半拍地跟在他身后。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剩下顾烟身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噗噗”声。沈聿走到自己诊室门口,指纹解锁,“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没有开诊室明亮的主灯,只按亮了角落里一盏暖黄色的落地阅读灯。柔和的光线晕染开,驱散了部分黑暗,却也让诊室显得比平时更加空旷和静谧。
沈聿指了指那张深灰色的、她曾经倒下的沙发,声音平淡:“待在这里。把湿衣服脱了。”他走向角落的一个嵌入式衣柜,拉开,里面整齐地挂着几件备用衣物——干净的病号服、柔软的白色t恤和长裤,都是崭新的。他拿出一套t恤长裤,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
“换上。”依旧是简洁的指令。
然后,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与诊室相连的休息室。门被轻轻带上。
诊室里只剩下顾烟一个人,裹着湿透沉重的开衫,站在柔和却显得无比空旷的光晕里。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湿羊毛和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和消毒水的独特气息。她低头看着矮几上那叠干净柔软的衣物,又看看紧闭的休息室门,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和迷茫,像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巨石。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的撞击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她僵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陌生神殿里的湿透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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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沈聿正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苏黎世峰会的详细日程安排和发言顺序,他的报告被安排在开幕后的黄金时段。他听到门响,抬起头。
顾烟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那套干净的白色t恤和灰色长裤。衣服对她来说依然过于宽大,袖子长出一大截,裤脚堆叠在脚踝,越发显得她瘦骨伶仃,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湿漉漉的头发被她胡乱地用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橡皮筋扎在脑后,几缕碎发粘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上。那件浸透的黑色卫衣和湿透的羊绒开衫被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沉重的负担。
她没看沈聿,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光着的脚上。地毯很厚,很软,但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脚趾微微蜷缩着。
“衣服…放哪里?”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刚淋过雨的沙哑和一种奇怪的紧绷感,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沈聿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瞬间熄灭,休息室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他指了指门边一个藤编的脏衣篓:“放那里就行。”
顾烟依言走过去,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那堆湿冷的衣物塞进篓子里。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过长的t恤下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沈聿看着她。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宽大的衣物包裹着她,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脆弱和紧绷。他沉默了几秒,起身走向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电解质饮料,拧开盖子,放在书桌的另一端。
“喝了它。”声音不高,但带着习惯性的指令感。
顾烟终于抬起头,看了那瓶饮料一眼,又飞快地垂下视线。她挪动脚步,像踩在针尖上一样,极其缓慢地走到书桌前,拿起瓶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拘谨,仿佛在进行一项艰巨的任务。
沈聿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她光着的脚上。那双脚在厚厚的地毯上显得异常苍白,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双全新的、厚实的白色毛巾袜,放在桌边。
“穿上。”
顾烟放下饮料瓶,看着那双袜子,又看看沈聿。她的眼神复杂极了,空洞的底色下翻涌着疑惑、不安,还有一丝被这种细致到近乎琐碎的“照顾”所刺痛的羞恼。她抿紧了唇,没有立刻去拿袜子。
“我不需要…”她低低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的抵抗。
“你需要。”沈聿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体温过低会诱发更严重的应激反应。或者,你想再体验一次休克?”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顾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她想起了诊室里那令人窒息的虚弱和失控,那种身体被彻底背叛的感觉。一丝恐惧终于压过了那点无谓的倔强。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拿起那双袜子,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默默地、费力地把那厚实的袜子套上自己冰冷的脚。
休息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她穿袜子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气氛却比窗外的雨夜更加凝滞。沈聿重新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再次亮起,但他并没有看屏幕,指尖在触控板上无意识地滑动,目光却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顾烟蜷缩在沙发里,厚袜子包裹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冰冷的脚趾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视线落在休息室角落一个巨大的、占据了半面墙的嵌入式书柜上。书柜里塞满了厚重的专业书籍,按颜色和大小排列得一丝不苟,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书脊,最终停留在书柜最底层,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上——那是一个小小的、破旧的、褪了色的铁皮青蛙玩具。绿色的漆皮剥落了好几块,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一只眼睛也掉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黑点。它被随意地塞在一排深蓝色大部头的缝隙里,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可怜。
顾烟空洞的眼神在那个破青蛙上停留了几秒。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点。她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和手臂形成的狭窄空间里,整个人缩得更紧,像一只躲进壳里的蜗牛。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沙沙声。顾烟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有偶尔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泄露了她并未沉睡。
沈聿的目光从书柜角落那个破旧的铁皮青蛙上移开,重新落在蜷缩成一团的顾烟身上。她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单薄得令人心惊。他关掉了电脑屏幕,站起身。
“去诊室沙发睡。”他指了指外面,“那里宽敞些。”语气平淡,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烟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沈聿不再多说,率先走出了休息室。诊室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而柔和。他走到那张深灰色的宽大沙发旁,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薄毯,抖开,平整地铺在沙发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看顾烟,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暖白的光线只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他拉开椅子坐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德文原版精神分析专着,摊开在桌面上。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休息室门口才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顾烟低着头,慢慢地挪了出来。她走到沙发边,看着铺好的薄毯,又看了看不远处灯光下沈聿沉静的侧影。他正专注地看着那本厚厚的书,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存在与否对他毫无影响。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地侧身躺了下去,蜷缩在沙发上,拉过薄毯盖住了自己。沙发很宽大,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薄毯的暖意包裹着她冰冷的身体。她背对着办公桌的方向,把脸埋在沙发柔软的靠背里,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蜷缩姿态。
诊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时发出的、极其规律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催眠般的雨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
沈聿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一行行艰涩的专业德文术语映入眼帘。然而,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完全在书上。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着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他看到她的肩膀,在薄毯下最初是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随着时间推移,在书页的沙沙声和雨声的持续安抚下,那紧绷的线条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她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悠长而均匀,不再是那种压抑的、小心翼翼的浅喘。
她睡着了。
沈聿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书页的上沿,落在沙发上的顾烟身上。昏暗的光线下,她缩在毯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散落在沙发靠背上的几缕湿发。睡着的时候,她脸上那种尖锐的、充满毁灭欲的戾气和空洞的麻木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疲惫和脆弱。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依然被什么困扰着。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目光转向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助理小林早些时候发来的信息界面:
>【小林:沈医生,苏黎世峰会主办方确认函已收到,需要您最后确认行程。明天上午十点前回复即可。另外,卡文迪什教授希望能在峰会前和您进行一次线上对谈,讨论联合研究项目,时间定在今晚十一点(您那边时间凌晨五点),您看是否方便?】
沈聿的目光在“凌晨五点”那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平静地、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复了两个字:
>【沈聿:取消。】
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德文专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沙沙,沙沙,在寂静的诊室里,在窗外无尽的雨声中,规律得如同催眠曲,也如同某种无言的守护。
沙发上的顾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毯子里更深地缩了缩,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轻得像一声叹息。
灯光下,沈聿的侧影凝固在书页上,如同守护深渊的沉默雕像。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沉睡,只有这方寸之地,亮着一盏孤灯,笼罩着一个破碎的灵魂和一个打破了自己所有规则的男人。堡垒的墙壁,早已在无声中崩塌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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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厚重的窗帘被沈聿拉开一道窄缝,清晨稀薄的天光渗进来,带着雨后的冷冽和清新,驱散了室内暖黄灯光留下的最后一点慵懒气息。城市在下方逐渐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
沙发上,顾烟动了一下。薄毯滑落肩头,露出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色t恤。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最初的几秒是纯粹的、未加掩饰的迷茫和脆弱,像迷路的孩子。但这份脆弱转瞬即逝,如同退潮般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戒备取代。她坐起身,薄毯滑落腰间,目光第一时间扫视着这个不属于她的空间——整洁得一丝不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须后水气息。
她的视线落在办公桌后。
沈聿已经穿戴整齐。深灰色的高定西装一丝不苟,衬得他肩线平直挺拔,袖口处露出简约的铂金袖扣,折射着微光。他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动作利落精准,每一份都按顺序叠放整齐,如同即将出征的将军检阅他的士兵。晨曦微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看不出丝毫倦意,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绝对掌控的冷感。昨晚那个打破规则、提供庇护的男人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顾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空洞里浮起一层薄冰般的嘲讽。她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冰凉的地气透过毛巾袜渗上来。
“沈医生真是敬业。”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像裹了冰碴子,“连收容无家可归的病人,都精确得像在完成日程表上的任务。”她故意把“收容”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明显的讥诮。
沈聿整理文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他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公文包,“咔哒”一声扣上搭扣,声音平稳无波:“你的湿衣服在休息室衣柜,应该干了。换好衣服,可以离开了。”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绕过办公桌,径直向门口走去,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被清理的物品。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烟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疏离的气息。她猛地侧身,一步拦在他面前。动作太快,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这就赶我走了?”她仰起脸,乱发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像两簇冰冷的幽火,燃烧着不甘和某种被轻视的愤怒,“利用完了?榨干了?就像那些男人一样?”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刻薄,带着自毁般的攻击性,“昨晚我睡在这里的时候,沈医生是不是也觉得很…满足?很有掌控感?”她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进他怀里,声音压低,却像毒蛇吐信,“还是说,沈医生其实…很失望?因为我太‘乖’了,没给你添更多麻烦?”
空气瞬间凝固。
沈聿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距离太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疯狂燃烧的恶意和挑衅,以及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恐惧而生的虚张声势。她像一只炸起全身刺的刺猬,用最恶毒的语言武装自己。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动怒。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冷的平静。他看着她,像在观察一个失控的实验样本。
“顾烟,”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穿透她尖锐的噪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穿透力,“激怒我,并不能改变你无处可去的事实。也不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宽大的t恤和毛巾袜,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穿好你的衣服,离开。或者,”他顿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你想穿着这身,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顾烟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她眼底的疯狂瞬间凝滞,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层尖锐的武装,似乎被这句直白而残酷的话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狼狈不堪的底色。无处可去。这四个字精准地刺中了她最隐秘的痛处。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继续攻击,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沈聿不再看她,绕过她僵立的身影,拉开了诊室的门。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后被电梯运行的轻微声响取代。
诊室里只剩下顾烟一个人。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泥塑,僵立在原地,许久。清晨冰冷的光线透过那道窄窄的窗帘缝隙,斜斜地切割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宽大得可笑的白色t恤,看着脚上那双厚实的、不属于她的毛巾袜。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羞耻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虚妄的愤怒。
她猛地抬手,用力抓住t恤的领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像一头受伤的、走投无路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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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诊室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个刚刚爆发出歇斯底里又被冷酷现实碾碎的空间。走廊里铺着吸音地毯,将沈聿的脚步声完全吞没。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写字楼特有的、混合了清洁剂和中央空调气味的冰冷气息。
他径直走向电梯,步速平稳,西装裤线笔直得如同刀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诊室内那场充满恶意的交锋从未发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沈聿脚步未停,拿出手机。屏幕显示是助理小林。
“说。”他接通,声音透过电波传过去,依旧是不带情绪的平稳。
“沈医生,”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语速很快,“顾小姐的…东西,我清理出来了。湿衣服已经烘干叠好,还有…还有那把伞。”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另外,有件事…您诊室的录音设备,昨晚…好像出了点问题。”
沈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半秒都不到。他按下电梯下行键,金属门无声滑开。他走进去,按下负一层停车场按钮。
“什么问题?”他问,语气听不出异样,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
“就是…就是昨晚您离开诊室后,到今早您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录音文件是空的。”小林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不安,“系统日志显示设备一直在运行,但存储里就是找不到那段时间的音频。技术部那边初步检查,说硬件没问题,可能是…软件或者存储路径的临时故障?需要更详细的排查。”
电梯平稳下行。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沈聿模糊的身影,轮廓冷硬。
“知道了。”沈聿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暂时不用排查。把顾小姐的东西放前台,她自己会处理。”他的指令清晰简洁,直接跳过了录音故障的问题,仿佛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的沈医生。还有…”小林似乎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想起什么,“苏黎世峰会那边,主办方收到您取消卡文迪什教授对谈的回复了。卡文迪什教授的助理刚发来邮件,表示非常遗憾,询问是否能另约时间?另外,关于您的行程确认函…”
“行程不变。卡文迪什教授那边,”沈聿几乎没有思考,“回复他们,近期日程已满,峰会期间再当面交流。”电梯到达负一层,“叮”的一声轻响,门开了。外面是空旷、微凉、带着淡淡汽油味的停车场。一辆线条冷峻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专属车位上。
“明白。”小林应道。
通话结束。
沈聿走向自己的车,遥控钥匙发出清脆的开锁声。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真皮座椅散发出沉稳内敛的气息。车内一片寂静。他没有立刻启动引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诊室里最后的一幕清晰地回放——顾烟穿着他的t恤,赤脚站在地毯上,像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恶意和底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她那些刻薄尖锐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自毁的毒液。
然后,是小林关于录音故障的汇报。
“昨晚您离开诊室后,到今早您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录音文件是空的。”
这段时间,正是顾烟独自留在诊室过夜的时间。
空白的录音。
沈聿缓缓睁开眼。车窗外,停车场惨白的灯光照进来,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那里面,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幽暗、极其冰冷的审视。
他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城市清晨的车流。
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行人匆匆,城市在有序地运转。沈聿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储的并非病人的录音档案,而是一些零散的、看似无关的碎片:几段模糊的街角监控截图(时间显示是深夜,地点不明,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几个加密的Ip地址访问记录(指向一些深网论坛)、一份匿名寄到诊所的打印件(上面只有一行打印体的英文:“the ga begs. watch her.”)……
这些碎片,如同散落在深渊边缘的线索,无声地指向那个被他“收容”了一夜的女人。
沈聿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最清晰的监控截图上。那是在一个暴雨的深夜,便利店门口模糊的监控视角。顾烟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宽大卫衣,帽子压得很低,但她微微抬头的瞬间,侧脸被便利店的光照亮,清晰地捕捉到她正将一个很小的、类似U盘的东西,递给阴影里一个戴着兜帽、完全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男人的手背上,似乎有一块深色的、不规则的胎记或疤痕。
他的指尖在那个模糊的胎记影像上停顿了一瞬。眼底那片冰冷的审视,如同深冬的湖面,缓缓冻结成坚硬的冰层。堡垒的裂痕深处,窥见的并非无助的迷途者,而是另一双在黑暗中凝视、并悄然布下丝线的眼睛。深渊的邀请,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专业。
车子驶入主干道,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沈聿放下手机,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流动的城市光影,深沉的眼底映着冰冷的晨曦,再没有任何情绪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