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参不透的糖葫芦（1/2）
与柳树沟的静谧截然不同，县城的喧嚣如同煮沸的汤锅，人声、叫卖声、车马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市井乐章。
而在这乐章中，一个欢快跳动的音符最为醒目。
小小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却像一只刚出笼的雀儿，在熙攘的街道上撒着欢儿地跑。
她的小辫子随着蹦跳一甩一甩，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星辰般的好奇，看什么都新鲜。
捏面人的匠人，手下翻飞的彩泥、吹糖人炉子里飘出的甜香、布庄门口悬挂的艳丽绸缎、甚至路边摊上摆着的粗陶瓦罐……
每一样都能让她“哇”地一声，驻足流连。
“慢点！小丫，慢点跑！”
张氏跟在后面，额角沁着细汗，气息微喘，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急的。
她一边喊着女儿，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偷瞄身前那道清冷如雪的身影。
见白璃只是静静跟随，目光偶尔落在小丫身上，并无半分愠怒或不耐，张氏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
这位“娘”的心思，她实在捉摸不透。
大丫跟在张氏身边，也是无奈。
“奶奶！娘！大姐！小姑！你们快点呀！”
小丫回头，小脸红扑扑的，笑容灿烂得晃眼，挥着小手催促。
从柳树沟一路蹦蹦跳跳到县城，又在城里东奔西跑了小半日，繁华街区、商铺摊贩逛了个遍，可这小丫头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精力旺盛得惊人。
一旁的林星瑶表面强撑着优雅从容，实则内心叫苦不迭，脚步都有些发虚了。
她这位县令千金，平日里出门不是坐轿就是坐车，何曾走过这许多路？
看着前面依旧生龙活虎的小丫，再瞥一眼只是微微放缓脚步、尚能坚持的张氏和大丫，林星瑶暗暗咋舌。
这农户人家的体魄，果然不是她这娇生惯养的身子能比的！
她悄悄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咬牙跟上。
白璃的目光，始终带着一种研究般的专注，落在小丫身上。
每当小丫停下脚步，对着某个摊贩上的新奇玩意儿或某座稍显特别的建筑，露出那双亮闪闪、充满惊叹与渴望的大眼睛，白璃也会随之停下，细细观察那引起小丫兴奋的对象，同时更仔细地观察小丫的反应。
她在琢磨。
琢磨这小丫头为何会如此兴奋？
那亮闪闪的眼神背后，是怎样的心绪？
突破契机不明，道心难寻。
白璃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小丫每一次的驻足、每一声的惊叹、每一种流露出的喜好都暗暗记下。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或许就是她“踏入红尘，寻心问道”的关键线索。
然而，观察的结果却让她有些……困惑。
小丫每一次长时间的停步，目光最终聚焦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吃食。
香喷喷的烤饼、油亮亮的卤肉、雪白的米糕……
以及此刻，前方不远处那个扛着草靶子的小贩，上面插满一串串红艳艳、裹着晶莹糖壳的果子。
小丫突然从前面跑了回来，一反常态地没有叽叽喳喳，而是怯生生地躲到了白璃身后，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白璃那纤尘不染的雪白裙裾。
“嗯？”
白璃垂眸，看着小丫头毛茸茸的头顶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何事？”
小丫不说话，只是把小脑袋埋得更低了些，但那双大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直勾勾地、充满渴望地望向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方向。
白璃的第一反应，是神识如潮水般无声蔓延过去，瞬间将那卖糖葫芦的小贩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
结果，毫无异常。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浊气侵蚀，神魂稳固清晰，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小贩。
这孩子为何突然如此？
“小丫！听话！别闹！”
张氏看懂了女儿的心思，连忙低声斥责，语气带着窘迫和心疼。
她太清楚家里的境况，一串糖葫芦三文钱，够买大半斤糙米了，这种不顶饿的零嘴儿，对她们来说是地道的奢侈品。
林星瑶见状，莞尔一笑，走上前来。
“嫂子，小丫还小呢，难得来趟县城，看见新鲜玩意儿走不动道才正常嘛！”
她弯下腰，手指轻轻捏了捏小丫软乎乎的脸蛋，声音轻柔。
“是不是想吃那个红果果呀？告诉小姑，小姑给你买！”
小丫眼睛瞬间亮了，但立刻又偷瞄向娘亲，小嘴抿得紧紧的，不敢点头。
张氏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林小姐，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哎呀，嫂子见外了不是？”
林星瑶笑着打断她。
“我是小丫的小姑，给小侄女买点零嘴儿尝尝鲜，天经地义！你就别推辞啦！”
说着，她已转身走向那小贩，利落地掏出钱袋。
当小丫手里终于攥住那串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小脸上的笑容比秋阳还要明媚。
她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那层脆甜的糖壳，幸福的滋味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高高举起糖葫芦，踮着脚，努力递到白璃面前，声音甜甜的。
“奶奶吃！甜甜的！”
白璃清冷的眸子看着那沾着小丫头口水的糖葫芦，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饿。”
小丫也不气馁，又转向张氏和大丫。
“娘吃！”
“大姐吃！”
张氏和大丫自然也是推拒。
小丫这才心满意足，小口小口地咬下一颗，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一旁的大丫，看着妹妹吃得香甜，十五岁的少女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羡慕和渴望。
她也从未尝过糖葫芦的滋味。
这细微的眼神变化，恰好落入了白璃的眼中。
“汝，想要？”
不等大丫回答。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林星瑶说的。
“再去。”
大丫猛地一愣，脸“腾”地红了，慌忙摆手。
“不……不用！我不是想要！”
林星瑶心头却是一喜！
师父主动开口吩咐她做事了！
这可是头一遭！
林星瑶笑容满面，动作飞快地又跑回小贩那里，不仅给大丫买了一串，想了想，又豪气地买了好几串。
她先恭恭敬敬地递给白璃。
“师父，您也尝尝鲜？”
接着又递给张氏和大丫。
又是一番推辞，最终在小丫“可好吃了！”的助攻下，张氏和大丫才红着脸，带着几分羞涩接了过来。
小丫嘴角还沾着亮晶晶的糖渍。
白璃看着手中这串凡俗之物，红果裹糖，平平无奇，毫无灵气可言。
她略一思索，轻轻启唇，咬下一小口。
糖壳碎裂的脆响，山楂的微酸与糖的甜腻在口中混合。
她在品味。
既是“踏入红尘，寻心问道”，她也想弄明白，这名为“糖葫芦”的凡物，究竟有何魔力，能让小丫那般雀跃欣喜？
然而，入口的只有纯粹的酸甜滋味，以及一丝凡尘烟火气。
没有顿悟，没有灵光，与她漫长的修行生涯中品尝过的灵果仙酿相比，可谓寡淡至极，毫无“意义”。
小丫吃了那么多灵果，竟还对这糖葫芦青睐有加，是因为小丫年纪尚幼，心思单纯，才如此容易满足吗？
白璃习惯性地指尖微动，几乎就要将这“无意义”的凡物丢弃。
然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大丫那十五岁的少女面庞。
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颗，细细咀嚼着，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拘谨的眼睛，此刻竟也和小丫一般，亮起了纯粹而满足的光芒！
那份欣喜，丝毫不逊于小丫！
大丫日前才尝过长生果的滋味，竟也如此？！
白璃指尖的动作顿住了。
看来，这小小的糖葫芦，于凡俗之人而言，确有其存在的“意义”。
非是此物本身有何神异，而是……承载了某种她尚未理解、却真实存在于凡尘之中的情感或期许？
白璃……还未能参透。
她默默收回了手，糖葫芦攥在手中，继续前行。
一行人走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焦点。
尤其是白璃，那一身不染尘埃的素白衣裙，如瀑垂落的霜雪白发，以及那清冷绝俗、不似凡尘的容颜气质，走到哪里都仿佛自带光环，吸引着无数惊艳、好奇、敬畏的目光。
加上身旁陪同的是本县无人不识的县令千金林星瑶，更让人猜测这位白发女子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
所过之处，路人纷纷行礼问好。
目光触及白璃时，更是带着几分拘谨和探究。
林星瑶只是矜持地微微颔首示意，维持着县令千金的体面。
街市看似一片祥和兴旺。
林星瑶看似随意地带路，实则路径早已规划妥当。
那些脏乱差的角落，她绝不会让师父涉足。
不知不觉，她们已靠近县衙所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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