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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人,是吾杀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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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艰难地挣破墨色夜幕,透出灰蒙蒙的惨白。

折腾了大半夜,多数村民早已熬不住,被疲惫拖拽着回家歇息去了。

院子里空寂了不少,只剩下几个精壮后生强打着精神守着,还有老村长佝偻着背,愁眉苦脸地坐在院中石墩上。

墙角阴影里,王铁柱瘫坐着,五花大绑的身子像一截被抽干了力气的朽木,脸上血污混着尘土,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灶房门口,那两具骇人的尸体总算被几张破烂草席勉强盖住,隔绝了最直接的视觉冲击。

癞子和二狗的爹娘并未离开,就那么坐在草席旁不远处的泥地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双空洞赤红的眼,死死钉在王铁柱身上,刻骨的恨意在死寂中无声燃烧。

李婶回家后翻来覆去,炕头像是长了钉子。

满脑子都是那惨烈的景象和王铁柱绝望的嘶吼。

终究放心不下,她胡乱披上件衣裳,又匆匆折返回来。

刚踏进院门,眼前的景象就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只见留守的几个年轻后生脸上犹带着未消的戾气,正围着王铁柱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

“叫你嘴硬!叫你杀人!”

“打死你个黑了心的!”

“给癞子哥偿命!”

张氏头发散乱,衣裳沾满尘土,显然是刚才扑上去阻拦时被狠狠推倒在地。

她此刻只能徒劳地用手捶打着地面,嗓子都喊哑了。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会打死的啊!他不是凶手!他冤枉啊……”

声音凄厉破碎,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颤抖。

李婶的火“噌”地就蹿上了脑门!

“住手!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她一声怒喝,像只护崽的母豹子猛地冲过去,张开双臂硬生生横插进那几个后生和王铁柱之间,用身体护住了伤痕累累的王铁柱。

“李婶,你少管闲事!他杀了人!”一个后生梗着脖子嚷道。

“杀人?”

李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上。

“杀人偿命自有王法管着!轮得到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在这儿动私刑?!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村长!你就这么看着?!”

她猛地转头,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剜向坐在石墩上的老村长。

老村长脸上皱纹更深了,满是无奈和疲惫,沉重地叹了口气。

“老姐姐……不是我不拦……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里人都憋着火气啊……我……我这把老骨头……拦不住哇……”

那几个后生见村长也没强硬阻止,气焰更盛。

“就是!李婶你别多事!他王铁柱敢做不敢当!打死算他活该!”

“放你娘的狗屁!”

李婶气得破口大骂。

“事情都没掰扯明白,一口一个杀人犯!你们亲眼看见他挥刀了吗?啊?!秦氏那儿子王大山的屎盆子还没扣干净呢,你们倒急着当起阎王爷判官了?!村长糊涂,你们也跟着犯浑!谁敢再动一下试试?老婆子我跟你们拼了!”

她这一通夹枪带棒、连骂带斥,把那几个后生震得一时不敢再动手,只是脸色涨红,不服气地瞪着。

远处,大丫紧紧抱着还在抽噎的小丫,小脸煞白,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

她看着爹爹挨打,娘亲被推倒在地哭求,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冲过去护着爹娘,可不知怎么的,两条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无力地站在白璃身旁,浑身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

白璃端坐椅上,银眸淡漠地扫过混乱的场面,又瞥了一眼心急如焚、泪流满面的大丫,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微微抬首,望向东方天际,那里的墨色已褪去大半,显出鱼肚白,天色,亮堂了不少。

就在这压抑的僵持时刻,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之前被派去县城报信的后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是惊还是惧的神色。

“村长!回……回来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县老爷……县老爷说兹事体大,他……他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但派了衙役……还……还来了师爷!”

“师爷?!”

老村长猛地站起身,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当村长二十多年,曾经村里也出过人命案子,县衙至多派三两个衙役来勘验,何曾惊动过师爷这等衙门里真正的“文胆”实权人物?

看来县太爷是真把这事放在心尖尖上了!

这份“重视”,让老村长心头那份不安又沉了几分。

他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襟,拄着拐杖快步迎出院门。

不多时,在老村长的躬身引领下,一行人踏入院中。

为首一人,五十上下年纪,身着灰青色绸缎长衫,面容清癯,蓄着山羊胡,眼神透着惯于案牍的精明。

他身后紧跟着四个身着皂衣、腰挎朴刀的衙役,个个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公门中人的肃杀之气。

“小老儿见过大人!”村长忙不迭作揖行礼。

那师爷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略显急促地问道:“免了。苦主、凶嫌、尸身何在?”

他的话音未落,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当视线触及那抹端坐的、莹白得不染尘埃的身影,特别是那头在曦光中流转着奇异光泽的冰晶白发。

他的身体骤然一僵,瞳孔猛地收缩!

村长未觉异常,连忙引路:“在里面,就在里面!大人这边请……”

四个衙役在村长的指引下,屏着呼吸,强忍着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腥甜气味,走进了灶房。

一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遮盖尸体的草席一角。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当那极端血腥、被腰斩的惨状再次暴露在白日之下时,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呕——!”

一个年轻衙役猝不及防,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其他人也白了脸,胃里翻江倒海。

师爷皱着眉头,也探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触电般扭过头去,脸色微微发青,山羊胡都跟着抖了抖。

“……盖上盖上!”

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悸。

实在太惨了!

那几个留守的后生忙不迭地指向墙角的王铁柱。

“大人!凶手在那!就是他!王铁柱!”

师爷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向角落。

只见王铁柱被捆得像待宰的牲口,浑身是伤,眼神空洞麻木。

张氏正挣扎着爬到他身边,夫妻二人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师爷踱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铁柱,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

“是你做的?”

王铁柱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师爷,又低下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干涩到极点的字。

“不是。”

声音嘶哑微弱,带着一整夜反复申辩却无人相信的麻木和绝望。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周围人的反应。

草席旁,癞子爹娘和二狗爹娘如同被唤醒的怨魂,干涸的泪腺再次涌出血泪,发出凄厉如夜枭般的嚎叫。

“冤枉啊大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铁柱啊!”

“大人明鉴!给我们苦命的儿做主啊!杀人偿命!要他偿命啊!”

“王铁柱!你还我儿命来!”

师爷被这凄厉的哭嚎吵得眉头紧锁,抬手虚按了一下。

“老人家节哀,本师爷自会秉公……”

他话未说完,张氏也扑过来磕头如捣蒜。

“大人!大人!我家相公是冤枉的!他平时待人和善,怎么会杀人啊!”

然而,这些话根本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一个不大、却异常清冷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清晨的院落里,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喧嚣。

“人,是吾杀的。”

刹那间!

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哭嚎的苦主、求饶的张氏、麻木的王铁柱、惊疑的村长、愤怒的后生、茫然的衙役、以及李婶……

所有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投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端坐于莹白玉椅之上,白发如雪的女子。

只见白璃面前,不知何时竟凭空多出了一张浑圆光滑的石桌!

桌上赫然摆放着白玉酒壶,一只同质地的精巧酒杯,还有两个白玉碟子,盛放着几枚饱满晶莹、水汽淋漓的果子。

她正旁若无人地拎起酒壶,动作优雅从容地往杯中斟酒。

站在她旁边的大丫,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她只看到这位贵人姐姐随意地挥了一下衣袖,这张石桌和上面的东西,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神奇地出现在眼前了!

这……这就是爹娘说的变戏法吗?

太神奇了!

白璃仿佛感知不到那数十道灼热的目光,端起酒杯,放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庭院赏花品茗。

随后,她才放下酒杯,那双淡漠的眼眸,隔着石桌,远远地、平静地看向师爷。

就是这一眼!

师爷全身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寒气贯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结结巴巴,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刚刚说……是……是你杀的?您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朝着白璃的方向挪了几步。

白璃淡淡的说:“杀便杀了,何须理由。”

师爷走近那张突兀出现的石桌,当白璃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俗、平静无波的容颜清晰地映入眼帘,师爷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蹿了上来,小腿肚子都开始隐隐抽筋。

他强撑着站在桌前,目光却无法从白璃脸上移开半分,仿佛被无形的魔力吸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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