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怀柔(2/2)
“败了就再赢回来,”八都鲁打断他,指节轻轻敲了敲木盒,语气斩钉截铁,却没半分压迫感,“北狄的大将,不是靠胯下那点东西撑着的。你从前能在乱军中砍了敌将的头,能带着三百骑兵冲散敌军的阵,靠的是手里的刀、眼里的劲,不是别的。”
他说着,目光落在布日固德搭在被外的手——那只手曾握断过三柄弯刀,曾拽着濒死的战友从尸堆里爬出来,如今却微微发颤,连指尖都透着无力。
八都鲁没多说,只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狼骨哨,放在布日固德掌心。骨哨打磨得光滑,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你养的那只白隼还在,每天都在帐外盘旋,早上还啄了阿古拉手里的肉干,性子野得很,等着你喊它归巢。”
布日固德攥紧了狼骨哨,骨哨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竟让他眼眶发热。
他抬头时,正看见八都鲁转身的背影——玄色皮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银狼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有半分嫌弃,只有一种“等你归队”的笃定。
帐帘再次落下,风雪声弱了些,布日固德捧着那只狼骨哨,忽然觉得,骨髓里的寒意,好像真的散了几分。
可他没看见,八都鲁走出军帐的那一刻,眼底的温和便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权衡。
帐外的雪还在下,亲兵阿古拉早已捧着暖炉候在一旁,见他出来,连忙递上温热的马奶酒。
八都鲁接过,却没喝,只望着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城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狼佩。
“布日固德的伤,多久能好?”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阿古拉低头回话:“老萨满说,外伤能养,可……可内里的亏空,怕是难补。往后要再像从前那样骑马冲阵,怕是悬。”
八都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将马奶酒凑到唇边,浅酌了一口。
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暖到心底。
他方才在帐内说的话,一半是真的——布日固德是他最得力的大将,他惜才,也念着旧情;可另一半,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眼下正是攻城的关键时候,军中将士看着呢:若他因为布日固德战败、受刑就弃之不顾,难免寒了众人的心,往后谁还敢为他拼命?
他递出去的鹿肉、草药酒,甚至那枚狼骨哨,都是“怀柔”的信号——他八都鲁不是势力之人,不会因一时成败、一身伤残就放弃自己人。
这信号要传得够远,够真,才能让帐外的士兵们更死心塌地。
可真不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要的从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废将”,而是能扛着刀、带着兵,破开敌军城门的先锋。
布日固德若能挺过来,能重新拿起刀,能再次冲在最前面,那他依旧是北狄的大将,依旧值得他八都鲁看重;
可若布日固德就此垮了,连马背都上不去,连刀都握不稳,那再深的旧情、再重的战功,也留不住他。
北狄的草原不养闲人,他的帐下也不留不能打仗的将。今日的“怀柔”是真,明日的“舍弃”也会是真——只看布日固德,能不能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重新站起来。
八都鲁将杯中剩下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递给阿古拉,转身走向主营帐。
风雪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无声的战旗。
帐外的士兵们见了他,都挺直了脊背,眼底满是敬畏——他们只看见可汗对重伤的大将温和体恤,却没看见,那温和背后,藏着草原首领最清醒的权衡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