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选背负,不选逃(2/2)
凌子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破妄之墟在意识深处翻涌,灰白裂痕从瞳孔蔓延到眼尾,他能看见这镜阵的丝线——那些由他的恐惧、虚弱编织成的半透明光网,正缠在小凌子风的手腕上,拽着他往药汤里沉。
“你不是我。”他低喝一声,指节捏得发白。
小凌子风抬头,眼睛里没有光,“你骗自己……你现在也救不了念雪,救不了安静,救不了任何人——”
“够了!”凌子风一拳砸向镜面。
“砰”的闷响里,镜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药缸、青石板、母亲的哭声同时扭曲成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他眼前闪过另一幅画面:十四岁的自己跪在荒山上的新坟前,墓碑上“凌母之墓”四个字被雨水冲得模糊。
他第一次用破妄之眼看清世界——坟头的纸人不是纸人,是母亲残留的执念;山风里的呜咽不是风,是她未说出口的“对不起”。
“我是活下来的那个。”他抹掉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所以我能救别人。”
镜阵震颤着重组。
第二面镜映出十七岁的他,正挥着断钳砸向夜市里抢妹妹的小混混,眼里燃着暴戾的火;第三面镜是二十岁的他在家族宴会上,对着陌生的爷爷扯出虚伪的笑;第四面镜里,他盯着拍卖会上的楼兰玉镯,喉结滚动——那是母亲遗物的仿品,他竟动了用财阀权柄强夺的念头……
每碎一镜,湖面上便升起一尊青铜破镜使。
它们生着鹰首人身,手持铜锤,每敲一次镜面,凌子风的太阳穴便炸开一阵刺痛。
他忘了妹妹第一次喊“哥哥”时,奶声奶气的尾音;忘了念雪怕黑时,总爱揪着他衣角说“哥哥讲小兔子”;忘了昨天早晨,妹妹发消息问“兔子玩偶洗干净没”时,对话框里那个歪歪扭扭的兔子表情……
“够了!”苏妤的尖叫穿透镜阵。
凌子风猛地转头,透过镜壁的裂痕,他看见湖边的少女跪在地上,金焰心灯在掌心明灭。
苏妤的指甲抠进泥土里,指缝渗血:“镜阵在吞你的记忆!它要让你忘了守护的理由——”
“闭嘴!”安静突然扑过去,用染血的衣袖捂住苏妤的嘴。
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死死盯着镜阵里的凌子风,“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第七面镜出现时,连空气都静了。
镜中是一片雪色村落。
凌子风穿着褪色的旧毛衣,怀里抱着三四岁的念雪,小姑娘裹着厚围巾,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们身后,幽灵船燃烧着橙红的火焰,却不灼人,像天边的晚霞。
镜中的“他”转头对怀里的孩子笑:“看,多好的天。我们不回什么财阀,不闯什么幽灵船,就守着这小村子……”
“平凡不好吗?”镜中人的声音像根软针,扎进凌子风的心脏,“她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凌子风的手在发抖。
他摸向胸口,那里本该揣着妹妹的视频,此刻却只剩一片空荡——那是被破镜使敲碎的记忆。
分影童的残影从他意识里浮出来:守护抱着烧焦的布偶,眼眶发红;复仇握着断钳,钳尖的火焰在抖;冷漠站在最边上,双瞳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退吧。”守护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她多开心……”
“斩了这镜!”复仇突然暴喝,钳尖的火焰“轰”地蹿高,“你敢忘了自己是谁?!”
冷漠却笑了,声音像碎冰:“他根本不想赢……他也想留在这雪村子里,当一个普通的哥哥……”
镜中的念雪突然抬头,冲凌子风招了招手。
小姑娘的脸渐渐模糊,变成昨天视频里的模样——她举着兔子玩偶,发梢沾着洗发水的香气,说:“哥哥,兔子洗干净啦!”
凌子风的呼吸乱了。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听见镜阵外苏妤的哽咽、安静的低泣,能听见破镜使的铜锤在湖面敲出的闷响。
“我选背负。”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镜中人的笑容僵住了。
“哪怕她忘了我。”凌子风抽出腰间的断钳,钳尖抵上镜面,“哪怕我最后只剩一副空壳……我也要她活着。”
“轰——”
镜面碎成千万片银蝶。
凌子风眼前一黑,鲜血从七窍涌出。
恍惚中,他看见三个分影童的残影腾空而起:守护抱着布偶冲向镜湖最深处,复仇挥着断钳撕开漫天银蝶,冷漠则转身望向倒悬城楼,抬手做了个“走”的手势。
湖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念雪生日是……”凌子风的意识开始下沉,最后一个念头像断线的风筝,“……几月?”
黑暗裹住他的瞬间,他听见苏妤的尖叫穿透镜阵:“影饲者动了!它们在吃那些镜碎片——”
再然后,只剩一片寂静。
而镜湖之上,三道残影正踏着碎镜,朝不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