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定心(2/2)
年世兰没叫她起来,先屏退了韵芝颂芝。亭里只剩两人,风从柱缝钻进来,掀起浣碧的衣角,露出腕子,细得像根银链。年世兰的目光钉在那并蒂芙蓉上,慢悠悠开口,语气里淬着冰,“起来吧。如今是侍妾了,身份不同,衣裳都绣着痴心妄想。”金镯在腕间转得快,“好一朵并蒂莲,只是果郡王眼里,认不认你这朵旁支?”
浣碧垂着眼,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弯月形的红。“王爷求了恩典,自然是认的。”话虽硬,耳尖却红到鬓角,那点底气,像水面上的浮萍,风一吹就晃。
“认?”年世兰往前一步,鞋跟碾过薄霜,咯吱响,像咬碎了什么。她盯着浣碧的眼,那双眼强作镇定,倒像蒙了层薄冰的水。“怕是有些话,你自己都不信。”扬手,卷宗“啪”地甩在地上,纸页散开,墨迹在雪光里泛着冷,像条死蛇。
浣碧踉跄着去捡,有些发抖的目光刚触到纸,脸“唰”地白了,白得像亭外的雪,一点血色都无。她攥着卷宗抬头,声音抖得不成调,“你……你怎么知道我娘……”
年世兰转过身,望着千鲤池。光秃秃的银杏枝桠刺向灰天,像谁泼出去的墨,乱乱糟糟。“我兄长虽去了,年家的势力还在。”她缓缓回身,眼底的冷,比石栏上的霜更甚,“甄远道私纳摆夷罪臣之女,是欺君重罪。捅出去,流放宁古塔是轻的,重了,凌迟或是族诛,一个不留。”
“我娘已故多年!你们没证据!”浣碧攥紧卷宗,指缝泛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娘是死了不假,可甄远道还活着。”年世兰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带毒,“他只要开口认了,便是确凿的铁证。”她看着浣碧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眼底漾开点得意,像猫逗老鼠,玩得正高兴。
“你是个聪明人。”年世兰缓了语气,金镯的响声也慢了,“本宫既说了,便不会轻易捅出去。”
“你要我做什么?要长姐的命?”浣碧猛地抬头,眼里是绝望烧出来的清明。
年世兰摇了摇头,扬声唤,“韵芝,带上来。”
韵芝领进个小丫头,正是择澜。穿件半旧青布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冻得嘴唇发紫,像颗蔫了的梅子。见了浣碧,头埋得快抵着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择澜……见过小主。”
年世兰斜睨着浣碧,嘴角勾着冷笑,“这丫头是年府的家生子,当年差点就被流放西北还好被我长兄买回了府。她手脚干净利索,嘴也严。你进了王府,身边得有个体己人,择澜便是个好选择。”
浣碧的心沉了下去,像坠了铅,指尖凉得发僵——哪是体己人,分明是年世兰钉在她身上的钉子。“娘娘说过不插手王府事。”
“皇上?”年世兰嗤笑,金镯转了个圈,“皇上日理万机,哪记得这点场面话?本宫照看王府动静,是为皇上分忧,何错之有?”她又近一步,目光像带了刺,在浣碧脸上扫来扫去,“你以为,本宫派择澜跟着你是只为盯着王府么?”
浣碧一愣,撞进她那双蒙了毒的眼。风卷着雪沫扑进亭,落在睫毛上,凉得像冰——她忽然明白,年世兰要的,比她想的更狠,像把藏在锦缎里的刀,不知要割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