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中秋余波:圣眷流转与宫闱暗流(1/2)
中秋夜宴的余温,似乎还未从春禧殿散去。
一大早,宝珠就眉飞色舞地给孙妙青布着菜,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娘娘,您是没瞧见昨儿晚上皇后那张脸!!”
青珊在一旁给她使眼色,她也浑然不觉,继续道:“还有那个富察贵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是解气!”
孙妙青喝了口牛乳燕窝,“她说得也没错,只是这话,只许在春禧殿里说。”
宝珠吐了吐舌头,连忙应下。
正说着,小夏子从外头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满脸喜色地请安:“主子大喜!方才养心殿传来话,皇上中午要过来用膳!”
“当真?”
孙妙青放下玉箸,脸上带笑:“知道了。小沛子,你去御膳房走一趟,问问皇上近来的口味可有什么变化,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河鲜,拟个单子回来我瞧瞧。”
宫妃膳食自有份例,可皇帝要来,那便是另一回事了。春禧殿如今圣眷正浓,御膳房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嗻!”小沛子领了命,脚下生风地去了。
孙妙青打发了她们,起身走到桌案前,正准备练练字静心,小卓子便从殿外进来通报:“娘娘,敦亲王福晋求见。”
敦亲王福晋?
孙妙青略感意外,敦亲王是年羹尧一党,华妃倒台后,敦亲王府素来低调,怎么今日主动上门了?
她心里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却不显:“快请。”
不多时,一个穿着亲王福晋朝服的妇人被引了进来,眉眼和善,瞧着是个爽利人。
“妾身给慧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福晋快快请起,赐座。”孙妙青亲自虚扶了一把。
敦亲王福晋坐下后,开门见山:“今日原是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想着娘娘诞下六阿哥,妾身一直没机会来道贺,恰好前儿得了个新奇的玩意儿,想着或许适合六阿哥,便厚着脸皮送来给阿哥赏玩。”
说着,她身后的嬷嬷便捧上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孙妙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小巧玲珑的九连环,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打磨而成,温润通透。
“这太贵重了,福晋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娘娘千万别推辞。”敦亲王福晋按住她的手,诚恳道,“这不过是妾身的一片心意,给小阿哥解个闷儿。”
这番话说得坦荡又周全,既赔了不是,又送了礼,让人无法拒绝。
孙妙青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瞧着她风头正盛,来烧热灶了。
她笑了笑,将盒子合上,递给青珊:“既然是福晋的心意,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青珊,好生收着。”
见她收下,敦亲王福晋也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前儿中秋宴,娘娘那道‘鲤鱼跃龙门’,可真是让妾身开了眼界。我们王爷回去还念叨,说慧嫔娘娘不仅貌美,胸中更有丘壑,非寻常女子可比。”
“王爷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巧思罢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敦亲王福晋便起身告辞了。
人一走,春桃就凑了上来,好奇地摆弄着那玉制的九连环:“娘娘,这敦亲王福晋,以前可从没跟咱们走动过,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孙妙青拿起笔,在宣纸上落下一点墨,“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午膳时分,皇帝的御驾果然依时到了春禧殿外。
小卓子高声唱喏时,孙妙青正坐在窗边的紫檀木书案前,手里拿着支小号狼毫笔,对着一本账册勾勾画画。
秋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格,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并未穿戴得过分隆重,只一身家常的藕荷色旗装,发间斜插着一支点翠梅花簪,素净又雅致。
皇帝摆手挥退了要通报的苏培盛,自己放轻了脚步,跨进殿内。
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专注的身影。没有翘首以盼的焦灼,也没有精心打扮的刻意,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他来与不来,她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这种感觉很新奇,让他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他走到她身后,低头看去,只见那账册上条目清晰,写的都是些炭火、布料、食材之类的用度。
“在忙什么?倒比朕还要勤勉。”
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孙妙青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从容地放下笔,起身就要行大礼:“皇上恕罪,臣妾不知您来了,失于远迎。”
“免了。”皇帝伸手虚扶了一把,顺势拿起桌上的账册翻了翻,越看眼里的兴味越浓,“这是春禧殿的用度?你亲自在记?”
“是。”孙妙青替他斟了杯热茶,轻声道,“臣妾闲来无事,便想着核对一下。宫中处处都要花钱,若是能从自己宫里省下些不必要的开销,也能为皇上分忧。”
皇帝闻言,不禁失笑,随手将账册扔回桌上,拉着她坐下:“你倒好,朕的嫔妃,竟操起了户部尚书的心。”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孙妙青却听出了里面的愉悦。
“臣妾可没那么大本事,哪里敢跟户部的大人们比。”她顺着皇帝的话,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只是臣妾看着那些流水似的开销,心疼得很。皇上日理万机,操心的是军国大事,臣妾帮不上什么大忙,也只能把您这后院的小家,给您管得妥妥帖帖,让您回来能省点心,少听些鸡毛蒜皮的烦心事。”
这番话说得坦然又贴心,没有邀功,却处处透着为他着想的实在。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握住孙妙青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你这句话,朕就省心多了。”他环顾殿内,陈设雅致却不奢靡,确实比许多宫殿都来得清爽,“难怪你这春禧殿瞧着就让人舒坦。”
午膳很快摆了上来,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得宜,都是皇帝偏爱的口味。
两人相对而坐,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用膳,气氛温馨。
吃到一半,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眉间染上一丝烦躁:“说起来,吏部最近也不省心,为了一桩陈年旧案吵得不可开交,还牵扯到了甄远道。”
孙妙青夹菜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抬眼关切地问:“是前朝的案子?竟这般棘手?”
“可不是。”皇帝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偏偏这时候,菀嫔又病着,朕也不好拿这事去烦她。”
孙妙青心中了然,皇后果然出手了。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到皇帝身后,伸出手指,力道适中地替他按揉起太阳穴。
温软的指腹带着淡淡的馨香,舒缓着他的疲惫。皇帝舒服地闭上眼,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还是你这里,最让朕安心。”
***
碎玉轩里,药气一日比一日浓,几乎要将庭院里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桂花香气都压了下去。
中秋夜宴的喧嚣早已散尽,可那些流言蜚语却像长了脚,顺着宫墙的缝隙钻了进来。什么“鲤鱼跃龙门”得了圣心,什么“墨舞”惊艳四座,什么延禧宫圣驾留宿……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细小的针,扎在碎玉轩每个人的心上。
流珠端着一碗清粥,急得眼圈都红了:“小主,您好歹用一些吧,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甄嬛靠在榻上,阖着眼,一张素净的脸比窗纸还要白上几分,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吃,是实在没有胃口。心里堵着一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闷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就在这时,佩儿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压着声音禀报:“娘娘,敦亲王福晋来了。”
甄嬛的眼睫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眸子里满是诧异和不解。
敦亲王福晋?那个在生辰宴上吃药的福晋?
“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何必来看我这么个生病失宠的嫔妃?”甄嬛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去回了吧,只说我病着,不便见客。”
“嗻。”
佩儿刚要转身,甄嬛又叫住了她,叹了口气:“罢了,人家已经到了门口,拒之门外反倒是我失礼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扶我起来梳妆。”
一番忙乱后,甄嬛换了身素雅的常服,在正殿见了客。
敦亲王福晋是个看上去极和气爽利的女人,见了甄嬛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行礼道:“今日原是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听闻菀嫔娘娘身子不适,便想着过来探望一二。”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说明了来意,又点明了自己是得了皇后默许的。
“倒叫福晋见笑了,”甄嬛勉强撑起一丝笑意,“病中形容憔悴,本不该见客的,福晋屈尊前来,实在失礼。”
敦亲王福晋拉着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关切道:“这才三四个月的功夫,娘娘怎么就清减了这许多。”
一句话,说得甄嬛心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是啊,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个圣眷优渥,人人艳羡的菀嫔。
“多谢福晋关心。”她只能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湿意。
“妾身这次来,特地给娘娘带了一盒上好的人参,还望娘娘不要嫌弃,好生补养身子。”福晋说着,让身后的侍女将一个精致的锦盒奉上。
“福晋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娘娘千万别推辞。”敦亲王福晋按住她的手,诚恳道,“妾身也知道,我们家王爷那脾气,素来直来直去,若是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东西您若瞧着心里忌讳,便是扔了也无妨,总是妾身的一片心意。”
这番话说得坦荡又周全,反倒让甄嬛无从拒绝了。
她心里清楚,敦亲王是年羹尧一党,华妃倒台,他们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今日福晋此举,与其说是探病,不如说是一种姿态。
可即便如此,在这满宫上下都恨不得对碎玉轩绕道走的当口,这份姿态,也显得格外珍贵。
“福晋言重了,怎么会。”甄嬛收下了锦盒。
敦亲王福晋见状,也松了口气,起身告辞:“今日不是奉旨而来,不敢久留。改日妾身再来看望娘娘,还望娘娘千万保重身体。”
“瑾汐,替我好生送送福晋。”
“是。”
送走了客人,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流珠走上前,看着那锦盒,小声问:“小主,这人参……”
甄嬛摩挲着锦盒上繁复的纹路,眼神幽深:“敦亲王虽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但福晋这番心意是真的。你把它拿去给温太医,问问太医院用不用得上。”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病了这些日子,宫里人情冷暖算是看透了。不想,最后肯踏进我这碎玉轩大门的,竟是她。”
流珠连忙安慰道:“小主快别这么说。人情冷暖,向来如此。愉贵人和敬妃娘娘,不也时常遣人来问候小主吗?她们心里都是记挂着您的。”
甄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是啊,她还有眉姐姐,还有敬妃。
可一想到那个曾经许诺她“也断不会叫你被人欺负了去”的男人,如今正陪在新人的身边,看她跳舞,为她题词,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喘不过气来。
***
延禧宫的烛火被剪得极亮,却不如皇帝眼中的光彩。
安陵容记着孙妙青的嘱咐,不再像从前那样卑微地只知捶腿捏肩,而是寻了个软垫,坐在皇帝脚边,陪他说话。
皇帝手中拿着一卷《孟子》,看得有些出神。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她轻声念出他目光停留的那句,声音温软,却字字清晰,“孟夫子的话,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富贵安逸,最是动人心志,若无卧薪尝胆之心,何谈宏图大业。皇上宵衣旰食,居安思危,正是为此。”
皇帝闻言,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落在了她身上,眼底是掩不住的惊异。
他放下书,仔细地打量着她,像是第一天认识一般。
“好久不见,你竟能说出这么有见识的话。”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安陵容心中一紧,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皇上又取笑臣妾了。臣妾不过是拾了些圣人牙慧,纸上谈兵罢了。若论博古通今,还得是菀嫔姐姐,她最能与皇上说得投契。”
提起甄嬛,皇帝眼中的兴味淡了几分,添了些复杂的情绪。
“她确实能与朕谈论古今。听说她入秋便一直病着,你可曾去看过?”
安陵容垂下眼帘:“去看过几次,只是姐姐精神不济,不愿多见人。臣妾瞧着,菀嫔姐姐的病,说到底是心病。皇上若是得空去瞧瞧她,或许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皇帝叹了口气,靠进椅背里,神情有些疲惫:“不是朕不想去看她,只是……近乡情更怯,朕有些不敢。”他顿了顿,忽然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太医用药精心,没有留下疤痕。”
“那就好,女子容色最是要紧。”皇帝的声音低了下去。
安陵容心念电转,跪直了身子:“皇上,臣妾有一事,想请皇上为菀嫔姐姐做主。”
“起来说。”
“是。”她站起身,却不敢离得太近,“菀嫔姐姐失子之后,心中苦楚难当,这才积郁成疾。皇上若实在不便过去,不如恩准她的家人入宫探视,有亲人陪着说说话,倾诉一番,或许能解了心结。”
皇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她失子之痛,心中定然怨恨朕与年妃。若见了家人,只怕会痛上加痛,让甄氏一族也跟着耿耿于怀,于她养病无益。”
“皇上思虑周全,是臣妾想得左了。”安陵容顺从地应道。
“你也是为她着想,心是好的。”皇帝看着她温顺的眉眼,心中一动,“方才你说‘人恒过,然后能改’,朕看你倒是真懂了这句话。你在朕面前,也曾有过不足之处,如今都改了,朕心甚慰。”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臣妾懂得,只盼着皇上能看到臣妾的用心。”
皇帝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意有所指:“你懂了,菀嫔那样聪慧的人,却不明白。”
“菀嫔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安陵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其实明不明白不要紧,只要姐姐肯时刻谨记,您是天子,君无戏言,皇上永远是对的,那便什么都想通了。”
“皇上永远是对的……”皇帝咀嚼着这句话,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朗声笑了起来。他朝她伸出手:“说得好!过来,今晚朕就陪着你。”
就在这时,苏培盛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皇上,您忘了,您约了十七爷进宫,说要一同赏鉴董其昌的字帖,十七爷已经在候着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眉头一皱,显出几分不耐。
“他也是闲着!”皇帝挥了挥手,看也未看殿门方向,“让他自去宁辉堂住下,朕过两日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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