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松子大王上线(1/2)
春熙殿内,孙妙青懒懒地靠在引枕上,指尖夹着一本民间志怪,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腹中这个快五个月了,身子越发沉,人也跟着懒怠起来,看什么都提不起劲。
“小主,安常在宫里的宝鹊来了。”贴身宫女春桃碎步而入,声音压得极低。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淡的“嗯”。
“让她进来。”
宝鹊捧着一个长条锦盒,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进来就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那张脸上,喜气几乎要溢出来。
“妙贵人万福金安。”
“皇上昨儿新赏了我们小主几匹浮光锦,我们小主说,她寸功未立,不敢独享这般体面。想着贵人素日里处处照拂,这份福气,定要先紧着您送一匹来,她心里才算安稳。”
这番话,一字一句,都透着安陵容精心调教过的妥帖。
孙妙青这才慢悠悠地放下书卷,目光落在那锦盒上,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妹妹有心了。”
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并不急着收。
“这料子来得正好,前儿在园子里才打了第一场胜仗,贺礼这就送到了,是个好彩头。”
孙妙青放下茶碗,声音里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爽利。
“这料子,是皇上的恩典,更是你家小主的体面!”
她直接对一旁的春桃吩咐:“去,把针线房最好的绣娘给我请来。就说我要用这匹‘头功锦’,给肚子里的小阿哥,裁一套满月穿的衣裳!”
孙妙青的目光扫过那流光溢彩的锦缎,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沾沾他安姨母的喜气,也沾沾这‘旗开得胜’的运气!”
春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小主这话,哪里是做衣裳那么简单?
这分明是在敲锣打鼓地告诉整个后宫——安常在,是我们春熙殿的人!
“哎!奴婢这就去!”春桃喜滋滋地接过锦盒,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孙妙青这才对宝鹊温和道:“回去告诉你家小主,这只是个开始,让她定下心来,好生伺候皇上。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她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抱怨了一句:“就是这天儿一热,宫里那些花香脂粉的,闻着都腻得慌,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清爽宜人的香,能解解暑气。”
“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宝鹊得了准话,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孙妙青重新拿起那本志怪,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安陵容这步险棋,终于走活了。
她这个投资人,总算等到了第一笔最关键的回报。
华妃,甄嬛,皇后……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宝鹊几乎是飘着回了安陵容的住处,刚进门就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清亮得像枝头的黄鹂。
“小主,春熙殿那边回话了!”
安陵容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将一根新得的宝石簪子插入发髻。
闻言,她手上动作未停,只从镜中淡淡瞥了宝鹊一眼。
“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倒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宝鹊笑得合不拢嘴,快步上前,将孙妙青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妙贵人说,这料子鲜亮,最配得上打胜仗!她要立刻裁了,用这匹‘头功锦’,给肚子里的阿哥裁一套满月穿的衣裳,说要沾沾您这位‘安姨母’的喜气呢!”
“安姨母”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巧,却像一块暖玉,熨帖了安陵容的心。
她终于放下手,转过身来,唇边漾开一抹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
“孙姐姐说话做事,向来这般周全。”
嘴上说着周全,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孙妙青这是在告诉她,第一仗,她们打得漂亮。
她安陵容,是立了头功的功臣!
这份来自盟友的认可,远比皇上的一夜恩宠,更让她感到心安。
“妙贵人还说,夏日天热,闻着宫里的香都腻得慌。”宝鹊又补了一句。
“知道了,你也跑了一趟,去喝碗绿豆汤解解乏吧。”
殿内只剩下宝鹃伺候时,安陵容又拿起那根宝石簪子,在发间比划着。
镜中人眉眼舒展,再无半分从前的怯懦与阴郁。
“小主,”宝鹃端来新茶,轻声道,“奴婢瞧着,方才在碧桐书院,莞贵人那位浣碧姑娘的脸色,可真算不上好看。”
“她若能好看,那才是怪事。”安陵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撇浮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从前,都是她主子高高在上地赏我东西。如今,轮到我送她主子,她自然觉得我得了势,便忘了本,心里不痛快。”
宝鹃有些不忿:“那您还送那么贵重的两匹去?由着她作践您的心意,奴婢瞧着都替您生气。”
安陵容呷了口茶,温热的茶水顺喉而下。
“你懂什么。”
她放下茶碗,拿起一块松子糖,在指尖轻轻捻动。
“我送了,莞贵人不仅收了,还为了我,当场训斥了她最得脸的贴身大丫鬟。”
她抬眼看向宝鹃,眼中闪着清亮而冰冷的光。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现在,比任何人都需要我。需要我这个听话懂事,看似离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好妹妹’。”
“浣碧越是给我脸色看,她就越觉得亏欠我,日后为我筹谋,便会越发尽心尽力。”
“因为在她眼里,我蠢,我好拿捏,是一把最趁手的刀。”
一番话,说得宝鹃茅塞顿开,看着自家小主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敬佩。
安陵容将那颗松子糖丢进嘴里,丝丝甜意在舌尖化开。
她想起浣碧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快意。
“再说了,”她慢悠悠地补充道,“送她两匹衣料算什么?莞贵人今日推我上位的这份情,我自然会记下。”
“日后,我还要送她更大的‘体面’呢。”
那“体面”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眯起了眼。
孙姐姐说香气腻人……
真的是她觉得腻吗?
不,孙姐姐怀着身孕,本就不该用香,她根本不需要。
那么,是谁会觉得腻?
是日日周旋在各宫妃嫔之间的……皇上!
华妃的欢宜香浓烈霸道,只怕皇上早就闻腻了。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
“去,把我那套西域进贡的香料拿来。”
她的声音很静,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歌声能悦君耳。”
“香气,却能惑人心。”
“是时候,换一换这宫里的味道了。”
碧桐书院的廊下,几个小宫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浣碧却没心思听,只一下下地抚着自己新上身的衣袖。
水红色的浮光锦,在午后的日光下,像一匹流动的晚霞,晃得人眼花。
小主让她仔细收着,莫要轻易穿出去。
可这么好的衣裳,若只是压在箱底,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要穿着这件去御膳房,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新衣服。
“浣碧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佩儿捧着刚从御膳房取的食盒,和浣碧一起回碧桐书院“方才在御膳房里那些太监都看呆了。”
浣碧心里得意,面上却只淡淡一撇嘴:“我这身衣服和l陵容小主是一样的,是苏州进贡的浮光锦。“
佩儿立刻凑趣道,“小主还是最疼姐姐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姐姐一份儿。”
这话,挠到了浣碧的痒处。
她腰杆挺得更直了些,斜睨着佩儿:“那你倒是说说,这身衣裳,是我穿着好看,还是陵容小主穿着好看?“
这可是个送命题。
佩儿眼珠一转,笑道:“人自然是差不多的。不过姐姐这对耳坠子更出挑,是小主前儿才赏的吧?光泽圆润,把这衣裳的颜色都压下去了几分,贵气!”
更出众,是小主刚给的。
“跟她比?她也配?”
浣碧嗤笑一声,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佩儿耳边。
“一个穷门小户的县丞之女,当初刚入宫,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如今仗着嗓子好,得了几分颜色,就真当自己是枝头的凤凰了?”
她想起安陵容那副温顺谦恭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
“再好的料子,穿在她身上,也是白费!那股子小家子气,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都洗不掉!”
安陵容正对着一盒西域新贡的香料出神,指尖捻起一撮淡紫色的粉末,凑在鼻尖轻嗅。
宝鹃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冲进来,脚步又急又乱,气喘吁吁。
“小主!小主您快瞧!”
安陵容眉心微蹙,将香料粉末仔细放回盒中,这才抬眼,声音平平地:“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仔细脚下门槛。”
宝鹃哪里还顾得上,指着窗外小径的方向,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浣碧!莞贵人身边那个浣碧!”
“她身上穿的,不就是您才送去给莞贵人的那件水红色浮光锦吗!”
安陵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抹刺目的水红色正从廊下走过。那料子在日光下光华流转,衬得穿它的那个人身姿摇曳,满面春风。
果然是她。
宝鹃气得脸都红了,跺着脚压低声音道:“莞贵人这也忒大方了些!那么好的料子,皇上统共就赏了五匹,您自己都舍不得穿,巴巴地挑了两件顶好的送过去,她倒好,转脸就赏给下人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拿您的心意当什么了!”
“不许胡说。”安陵容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浣碧是姐姐的陪嫁丫鬟,情分不同,素日的穿戴也比旁人好些。”
“好些?”宝鹃简直要气笑了,“再好那也是个奴才!她也配穿贡品的浮光锦?小主,她这不是打莞贵人的脸,是打您的脸!是告诉满宫里的人,您送的东西,在碧桐书院只配给个丫鬟穿!”
安陵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去浮叶,慢悠悠地吹了吹气。
“她不是在打我的脸。”
安陵容呷了口茶,眼神里透着一股冷峭的清明。
“她是在打莞贵人的脸。”
宝鹃愣住了。
安陵容放下茶盏,拿起一块松子糖,在指尖把玩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送礼过去,莞贵人收了,还为了我罚了她。你当浣碧心里能服气?”
“莞贵人赏她这件衣裳,是安抚,也是收买人心。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这个好丫头,前脚刚得了赏,后脚就敢穿出来满世界招摇。”
安陵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这下好了,整个圆明园都知道,我安陵容巴心巴肝送去的谢礼,到了莞贵人那儿,就成了打赏下人的玩意儿。”
“你说,旁人是会议论我安陵容不识抬举,还是会议论莞贵人刻薄善妒,容不下昔日姐妹,故意折辱于我呢?”
一番话,说得宝鹃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后背竟起了一层冷汗。
“莞贵人……她……她怕是气得肝儿都要疼了。”
“疼才好。”安陵容将那颗松子糖丢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快意。
“姐姐总说,我是她最好的妹妹。可这世上,哪有姐姐会把自己妹妹送去的心爱的好衣裳,随手就给了个不知尊卑的丫头呢?”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了那个装着西域香料的木盒。
“衣裳再好,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有这香,是自己闻的,是能钻进骨子里,叫人时时刻刻都记着的。”
“去,把那只银熏球取来。”
安陵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也该让皇上,闻点新鲜味道了。”
碧桐书院里静得出奇,只听得见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甄嬛端坐着,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她却一动未动,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门帘一挑,浣碧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得意。
“好香的味儿,您怎么才回来?”甄嬛的声音很轻,却让浣碧的脚步猛地一顿。
浣碧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将食盒放在桌上,献宝似的打开:“小主您看,奴婢拿了些马蹄糕,还瞧见御膳房有新鲜的木薯粉,便想着晚上给小主做珍珠丸子当宵夜。”
甄嬛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她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身晃眼的水红色浮光锦上。
“点心闻着倒香。”她慢慢地说,“只是不知,有没有你身上这件衣裳,香得这么招摇。”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浣碧的血色瞬间褪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头都不敢抬。
“小主……”
“我让你仔细收着,你倒好,直接穿去了御膳房。”甄嬛站起身,踱到她面前,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怒气,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人心寒。
“怎么样?御膳房的奴才们,是不是都高看你一眼?路过的宫人,是不是都夸你这身衣裳好看?”
浣碧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穿着这身出去,是想给谁争脸面?”甄嬛的语气依旧平淡,“是想告诉所有人,我莞贵人刻薄寡恩,连妹妹送来的谢礼,都随手赏给下人作践?”
“还是想告诉她们,我甄嬛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管教不好,任由你在宫里横冲直撞,给我招惹是非?”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浣碧终于挤出一句话,带着哭腔,“奴婢只是看安常在如今得了势,那些人拜高踩低,奴婢是想……想让他们知道,咱们碧桐书院不比任何人差!”
“呵。”甄嬛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所以,你就穿着安常在送我的衣裳,去给她长脸?”
“你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甄嬛要靠着打赏下人一件衣服,来维持自己的体面?你这是把我的脸,亲手剥下来,送去给安陵容,让她踩在脚下!”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宫里所有长了眼睛的人!”
一字一句,如针扎,如刀割。
浣碧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她只想着自己风光,却没想过这风光背后,是把自家小主架在火上烤。
她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主恕罪!奴婢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
甄嬛看着她,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错的,从来不是糊涂,是你的心太大了。”
她俯身,从食盒里拿起一块马蹄糕,端详片刻,又缓缓放了回去。
“这糕点,瞧着也没胃口了。拿下去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浣碧,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
“去,把那件衣裳脱下来,剪了,烧了。”
“我不想再看见它。”
桃花坞内,暖香浮动,一派祥和。
皇后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见甄嬛进来,脸上露出一贯的温和笑意。
“坐吧。”
甄嬛依言坐下,姿态恭顺。
“自从安常在得了宠,皇上的眉头也舒展了些。从前批阅折子,一坐便是几个时辰,本宫瞧着都心疼。”皇后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为人妻的关切。
甄嬛垂眸道:“皇上能听听曲子松泛些,也是后宫的福气。”
“你倒是懂事,不比华妃那般,见不得旁人分走皇上一星半点的恩宠。”皇后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甄嬛脸上,“本宫听说,昨日你宫里的丫头,穿着那身浮光锦去御膳房了?”
来了。
甄嬛心里一沉,面上却不见分毫异色,立刻起身请罪。
“是臣妾管教不严,惊扰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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